《中文系》第45章


“要不,我帮你跟李向阳说一下?”
“李向阳很听你话吗?”我觉察到左堤的口气似乎与李向阳很熟稔,好像李向阳是她哥们儿一样,不由有些恼怒,此刻她提任何一个男人,我都要暗暗吃醋。
“你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我不是也跟他请假的吗?”
“不用不用,反正我在学校里是个差等生,没有人会在意我逃课不逃课的。”我在左堤的劝告下,还是给家里写了封信。我告诉父亲,自己正在四川实践。我父亲只上过三天学,后来在生产队期间学了半箩筐字,跟我通信写点浅显的事没问题。每次给他写信,我都谨防自己措辞太文绉绉,害他不懂。
“你到底要怎样才回去?”左堤发出通牒。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又不适合在医院说。”
于是左堤决定抽出时间陪我聊天。地点选择在江边,我经常画画的地方,那一天我没带白纸和炭笔。
“你不觉得这江水有腥味吗?”左堤问道。
“是呀,我习惯,而且喜欢上了,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每天都来闻闻这个味道。”
“哦,你喜欢这个味儿?”
“不是这个味儿有多好,只是觉得别人可能都不喜欢,我就觉得喜欢了。”
“哎,有时候你真奇怪。你待在这边做什么呢?”
“你看,那块江心洲,像不像一只鳄鱼?雾中的船只,你不觉得很神秘吗?还有那两棵树,像不像两个老太太面对面地聊天?这些我都画过。另外,我还画了个人,你猜是谁?”
和左堤挨着坐在石堤上,周围一个人也不认识,无拘无束,我变成一个话痨。
“谁呀,我怎么猜得出来?”
“就是你。我照着记忆画,老是画不像,简直折磨死人。”“在哪里?我看看。”
“画得不好,不能看,等有一天能画出蒙娜丽莎的水准,才能看的。”
“你要练成达芬奇的水平,那可不简单。”
“那可不,他是个怪才,画画儿出神入化,还能做飞机,搞各种机械,我都怀疑是不是意大利人炮制出来的全才。不过说实话,我真没看出蒙娜丽莎漂亮在哪里,我倒觉得他的《最后的晚餐》比较耐看。”
“看来你对绘画确实很着迷,应该学美术去。”
“嗨,别提了,大一时我不是选修了国画嘛,每周一下午从北校往本部跑,上两节课,可是老师只爱指点女生,对我的请教很是冷淡,我觉得伤了自尊,又鄙视他,后来想还是自学吧。不过达芬奇的画太过古典,趣味上我未必跟他投缘。我还是喜欢梵高的,我一看到梵高的色系,就想应该疯狂地去爱一个人。我特别想跟梵高那样孤僻的人交朋友,但是一想到他提着刀子要割高更的耳朵,又想,我是喜欢这样的天才,但是怎么跟他相处呢?总之,天才真不好相处,这个矛盾真是困扰我好久。”
我趁机白话自己有限的美术知识。像聊诸如此类的话题,我可以三天三夜都不厌倦,好像我跟那些艺术家是邻居。接着我又跟左堤提起小时候我对美术的痴迷,但是老师不让我去考美院,认为只有文化课不行了,才能想那辙。左堤耐心地听,似乎对这话题还不那么讨厌。
“这么说来,还是普通人好做朋友。”左堤道。
“那也未必,宿舍里一个个够普通的,可我也没交成一个好朋友。”
确实,我跟同学的关系淡淡的,没有特别深入的。这是为什么,我不明白。若干年后,我对关系深的标准有了具体的量化:如果跟一个女孩的关系深入,标准就是和女孩睡觉,做爱或者不做爱都无所谓,但紧紧拥抱感知彼此心跳;如果跟男的关系很好,就要好到一起去找女的做爱,至少会交流做爱的经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沟通这么深呢?财富?仕途?文学?艺术?吹牛?喝酒?这些玩意儿怎么聊也就在一个肤浅的情感层面,跟做爱相比不值一提。当然,在这之上还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朋友,一见面便知道是同类,言行举止心心相印,我称之为心交,这个类型可遇不可求,不在常规之列。
“那你怎么会这样呢?只能说明你自己不够真诚,没有交心的朋友。”左堤推断道。
“那也不是,我跟凯子……”我最后两个字吐出来,才发觉我不应该在左堤面前提起,“对不起。”
“哦,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左堤相当淡定,真的激发起我某种好奇心。
“难道我提起他的时候,对你一点刺激都没有?”
“都过去了。”
“可是,你差点为他而死,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揍他一顿。”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总不能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我本想把凯子道歉的话转达给左堤,想想又算了,这种道歉虚弱而无用,就像路人的客套问候。
“我说的事真的对你没有刺激?”
“你那么喜欢提他么?”
“其实是这样,以前有一些事,像个谜埋在心里,只是涉及到他,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
“既然这样,不烦就说吧。我信教了,也明白了很多事,一般的事情倒也不会太触动我。”
“但我想可能会刺激你,如果你不愿意听,就让我打住好吗?”
“听起来像一件秘密,你说吧,不说倒是让我有好奇心了。”
“嗯,那我从头开始说吧。凯子最初接触你的时候,有提到我吗?”
“当然,他说是你朋友,要不然我怎么会和他聊上呢?”
“我是说,他有提过我喜欢你吗?”
“啊,这,这怎么可能?”
“哦,那就是说,谎言从头就开始了。那我就当成一个故事讲起吧。最早的时候,是我喜欢你的。你知道我这个人,自闭、胆怯,逃课之类的事敢干,跟老师理论的事也敢干,但爱上一个女生,就不敢表达了。凯子知道我的心思,就给我打包票,替我去跟你牵线。我觉得他在这方面是圣手,信任他,供他吃供他喝,全指着他。大概,从始至终,他从未转达过我对你的喜爱吧?”
我盯着左堤的眼睛,清澈、浑圆。我的眼里滚动着爱意。我既是讲故事,其实是向左堤表达爱,天哪,我从来没有把一个故事处理得如此巧妙。
“对不起,我忘记了,真的不记得他有没有转达。啊,你真幼稚,这样的事也让别人帮忙。”
“真是无话可说。还有呢,暑假他来乐山看你,一起旅游,我把自己兜里的钱全给他,他告诉我是考察三峡的,我还等着他回复三峡大坝到底靠谱不靠谱呢……”
“别说了……”
左堤轻轻举起手示意,我趁机热切地抓住她的手,她稍微挣脱了一下,但没有挣脱开。我从未有过这般勇敢,江河确实能给懦弱者力量。左堤不再挣脱之后,我稍微松开手,打量着左堤的手,嫩,关节处有一个个浅浅的酒窝。我愿意沉醉在这酒窝中,我愿与左堤长坐在河堤之上,爱意通过肌肤接触一阵阵地传达。
47。上帝作证,这检讨就是我的《忏悔录》
在一家摆满了幼稚漫画、言情小说的小书店,我看到一个暗红色的沾满污垢的公用电话,我用纸巾擦了擦话筒,拨了凯子的大哥大。
“喂?”“是我。”
“你是哪个?”
“我是哪个都听不出来?”
“我每天接那么多电话,我记得哪个是谁呀。”
“那你别管我是谁了,我现在在乐山,左堤的家里。”
“哦……你是师师。”
虽然感觉出来时间很长了,但掐指算了算,也才一周。一周时间在校园里跟一泡屎的工夫一样,难受一阵爽一阵就过去了,如果失踪这么一点时间就出现,我也太沉不住气了。我想多待一阵,至少要让同学对我有点念想,但是说实在的,再待下去连回程票都买不起了。于是我想起凯子。说来奇怪,自从我跟左堤在河堤上握过手后,我就不那么恨凯子了。各位帮我分析一下,这是什么心理?
“是这么着,左堤的妈妈生病住院,我和左堤回来照顾些日子……”我扯着嗓门大喊,凯子那边声音有点小,我都怀疑他能不能听见。
“你们?”
“嗯,我们已经好上了,以前你跟她有多好,现在我就跟她有多好,她妈妈我也见了,很聊得来。”
“你打长途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是的,就是这些。”
“没其他事?”
“没有,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左堤的创伤已经在我这边抚平,你可以放心,不必愧疚……还有,我告诉左堤,以前你接近她,其实是为我求爱的,只是你忘了告诉她……”
我疯狂地说着,超水平的口才和超顺畅的情绪,但始终没有提向他借钱的事,直到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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