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62章


“——”
“岂可让他不说出理由就消失无踪!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深町言词激动地说。
“可是,羽生先生在哪里呢——?”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地方。”
“羽生先生在他的地方?”
“不,我的意思是,他大概知道羽生丈二所在之处。这他应该调查过了。”
深町说道。
10
“是喔,羽生丈二消失无踪了吗?”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语调平静地如此说道。
地点是昨晚大家在一起的那间房间。
现在,只有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深町和岸凉子三人。深町和凉子隔着桌子,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对坐。
“你早就知道羽生会消失无踪了吗——?”
“我只是有想到,他大概会那么做。”
“既然这样,你猜想得到羽生为什么必须消失无踪吗?”
“我没有问过他。如果你不介意我用想象的话。”
“你在卖什么关子?”
“那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他没说过的话,我凭什么说呢?”
“告诉我。”
“我不能说。你们如果想知道,应该直接去问他。”
“我们也想那么做。可是,我们不知道羽生在哪里。”
深町老实说。
“我知道他的所在处。”
“哪里?”
“帕坦。”
“果然……”
“果然的意思是,你猜到他在帕坦了吗?”
“嗯。”
深町点了点头。
因为羽生寄给岸凉子的邮件上,盖着帕坦的邮戳。
然而,深町听到帕坦,想起自己曾在靠近查特拉巴蒂广场的地方跟丢了安伽林,如果认为安伽林当时是从那里往帕坦的西边而去,一切就合乎情理了。
“能不能告诉我们地点呢?”
“我带你们去吧。”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站了起来。
11
开着和昨天一样的车。
司机也是同一个人。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坐在副驾驶座,深町和岸凉子坐在后座,岸凉子仍旧不发一语。
发车后不久,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忽然低喃道:
“我啊,很羡慕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深町问道。
“羽生丈二啊。”
“为什么?”
“因为我和那个男人的生活方式几乎正好相反。”
“这话怎么说?”
“我是廓尔喀。你多少知道廓尔喀是怎样的人吧?”
“稍微知道——”
“廓尔喀佣兵明明是由尼泊尔人组成的军队,我们至今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祖国战斗过。”
“——”
“羽生丈二和我相反。我想,他总是为了自己,一路奋战过来。”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感慨万千地说。
“二十八年……”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闭上眼低喃道:
“自从一九五五年,我十七岁志愿成为廓尔喀佣兵,到一九八三年四十五岁退役为止,当了二十八年廓尔喀佣兵。我升到中尉,英国甚至颁发勋章给我……”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睁开眼睛。
眼前是加德满都市区。车仿佛拨开一大群人、车、人力车、牛和狗似地,慢慢往前移动。
“我也去了婆罗州的丛林。也和后线支援婆罗州的家伙开战。一九八二年的福克兰战役时,我也待在最前线。许多战友、部下都死了,而我活了下来。我也当过白金汉宫的卫兵。身为廓尔喀,我爬到了最高的阶级。在我四十三岁那年,妻子撒手人寰。当时,我在英国担任女皇陛下的卫兵,妻子也在英国。她三十九岁,死于癌症。妻子在死前一再地说她想回尼泊尔。但她没有回故乡,而是死于英国。当时,我第一次回顾自己的一生。自己至今的人生算什么呢——?”
车穿过人群,缓缓地开始加速。
“我想回尼泊尔。尼泊尔的贫瘠山河,真的令我无比眷恋。我想回到这个令人怀念的贫困环境中——”
汽车引擎声攀高,逐渐加速。
“我下定决心,去告诉长官我要辞掉廓尔喀。我见了长官。当时,我还来不及开口,长官就抢先一步对我说:好消息!听说女王陛下要颁发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给你——”
说到这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闭上嘴巴。
加德满都的风景往后方流逝。
十字勋章——
对廓尔喀佣兵而言,那是最具权威的勋章。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是获颁十字勋章的第十三名廓尔喀佣兵,也是战后第一个。而且,那八成是最后一枚勋章。
“我没有成功离开军队,结果,退役是在两年后,我四十五岁的时候。我在英国皇室的手底下待了二十八年,丧妻,没有孩子,到头来,我手边只剩下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深町从后照镜中,看见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瞪视着前方。
“我还记得在婆罗州的战役。那是一九六五年,我们的小队在丛林中和敌人的部队交战。部下在我周围陆续中弹身亡。我的伙伴在我身旁装填子弹。当时,伙伴的头稍微抬了起来,那一瞬间,子弹贯穿他的脑袋。他只是抖动了一下身体,哼都不哼一声就倒地死了。我拿起伙伴的枪不停击发,拔出手榴弹的保险插销,投进敌人的壕沟,开枪疯狂扫射,杀光了所有敌人。我的队伍包含我在内,只有两人幸存……”
车即将抵达帕坦。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接着说。
除非说完,否则他似乎不打算停止。
“不当军人之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鳏夫一个,也没有孩子。于是最后,我总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不该为英国作战,而是该为我和我的同胞,以及尼泊尔的人们而战……”
车停了。
停在被红砖瓦房围起来的小巷口。
一只狗和两头山羊就随性躺在一旁的屋子后。
“讲了枯燥乏味的事。我们到了——”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说道。
深町等三人下车,把司机和车留在那里。
“这边。”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朝小巷里迈开脚步。
住宅区——
有人从屋舍入口,对深町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在那间屋舍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对深町那么说完后,将目光投向凉子。
“这里?”
凉子声音嘶哑地说。
“是的。待在加德满都盆地时,羽生就是住在这里……”
说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往后退。
“我能做的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深町和凉子被留在门前。
已经没有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事了。
深町和凉子面前有一扇门。
一扇木门。
并非一片木板。
而是把好几块木板组合起来,钉成门的形状。门上涂着蓝色油漆,但一半以上都剥落了。
打开这扇门不是深町的事,而是凉子该做的。
她会走上前去推开门,或者就此回去呢——?
凉子自己必须下定决心。
这件事凉子本人应该最清楚。
凉子仿佛下定了决心,朝门走去,站在门的正前方,手搭上黄铜制的门把。
正当此时——
凉子明明没施什么力,门却往内侧开启。
里头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皮肤晒伤破皮的男人——留着满脸胡子的人——羽生丈二就站在那里。
“羽生先生。”
“凉子。”
两人互相呼喊对方的名字。
凉子没有打开门。
打开门的是羽生本身。然而,羽生好像也完全没有想到,一打开门,凉子会在门前。
两人相视无语了几秒钟。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羽生的表情中明显流露出动摇的神色。
他察觉到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在后方——
“原来是你带他们来的啊……”
他说道。
“有什么事吗?”
从屋内发出声音。
是安伽林的声音。
安伽林站在羽生背后。
“是你们啊?”
安伽林说道。
最先下决定的是安伽林。
“要请他们进来吗?”
羽生听见安伽林的话,好像也下定了决心。
“进来。”
羽生说完,往后退了一步。
岸凉子、深町、纳拉达尔·拉占德拉依序进门。
阴暗的房间。
只有一间狭长的房间。
一个窗户。
墙壁是红砖瓦墙,一颗灯泡从天花板垂下来。
地板是泥土——形成泥地房。
三张床铺靠着墙,似乎兼当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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