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63章


墙壁是红砖瓦墙,一颗灯泡从天花板垂下来。
地板是泥土——形成泥地房。
三张床铺靠着墙,似乎兼当椅子用。
一口灶。
墙上挂着许多铝制和铜制的锅子。
那里是一个看似厨房的区域。
有一个大瓮,上面盖着木盖,再上面放着一支木柄的杓子。看来那个瓮中似乎装着水。
一张椭圆形的桌子。
靠近灶的墙壁有柜子,里面放着一些餐具,餐具旁的剩余空间则放着盐、胡椒等调味料和辛香料。地上放着装了蔬菜的瓦楞纸箱。
放糌粑的铜制容器。
内侧有佛坛,佛坛上放着小佛像,其前方有两个佛灯盘。盘中点着烛火。
像是住着西藏人的屋内摆设。
类似日本的公寓。
佛坛下有十多个收纳箱。其中一个收纳箱开着,看见了冰爪的爪头。
看来那个收纳箱中装的似乎是登山用品。
挂在墙上的旧登山绳。
冰杖。
放着地上的十个氧气瓶。
尽是深町熟悉的物品。
而——
屋内不止羽生丈二和安伽林。
还有一个女人——正确来说,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在那间房内的阴暗处。
西藏人——雪巴族的女性。
年龄约莫三十岁。那名女性将一岁左右的婴儿抱在怀里,让婴儿含着自己的乳头。
女子抱着婴儿,盯着深町和凉子,眼中发出强烈的目光。
难不成——
深町的脑海中涌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仿佛想问什么似地,张开嘴看着羽生,但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深町终于察觉到羽生背着登山背包。
深町紧盯着那个登山背包,问羽生:
“你要去爬山吗……?”
“对。”
羽生点点头。
“我要先出发,打算再也不回来这里了。因为我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出发?去哪里?”
深町把话题转向爬山,好像要刻意忽略“这种事”。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羽生说话的语气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羽生没有回答深町的问题。
“珠穆朗玛峰——圣母峰吗!”
深町又问了一次。
羽生不发一语地缩起下颔,等于是默认了。
“单独一个人……?”
深町声音沙哑地问。
羽生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无氧吗……?”
羽生轻轻点头。
深町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心跳声变大,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如今正身在某种意想不到的现场。
“走传统路线……?”
羽生轻轻地摇头。
不会吧?
不会吧?
“那,哪里?你想爬哪里?”
深町问道。
羽生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干脆地说:
“西南壁。”
在冬天无氧单独登顶圣母峰西南壁——
涌上心头的那句话,撼动深町全身。
不会吧?
这个男人是来真的吗?
羽生仿佛在学涌上深町心头的那句话,将它说出口。
“我企图挑战在冬天无氧单独登顶圣母峰西南壁。”
仿佛脸颊被人用力甩了一巴掌。不,不是脸颊。羽生的那句话用力击打深町的全身,不,是灵魂本身。
羽生丈二就在眼前。
第一个在冬天登顶鬼岩的男人。
经常只向新的困难岩壁挑战的男人。
感觉已经变成神话或传说的男人。
但既非神话,也不是传说。
羽生丈二仍以羽生丈二的身分,站在第一线上。
近十年内,羽生独自一人在尼泊尔这块土地上,一直追逐着这个前人尚未达成的梦。
梦?
没错。
这正是梦。
在冬天无氧单独登顶圣母峰西南壁——
深町再度在心中反刍那句话。
那恐怕是喜玛拉雅山的巨峰剩下的最后一个梦。
假如实现的话——
将会是该与第一个登顶八千公尺高峰、第一个登顶世界最高峰——这种写在喜玛拉雅山登山史上的事件并列的事件。它恐怕是该被记录于喜玛拉雅山攀登史最后一页的梦。大概永远无法被记录的梦——
布鲁士。
乔治·马洛里。
艾德蒙·希拉瑞。
丹增。
雷恩霍·梅斯纳。
完成此项创举的人,名字将并列于那些辉煌的名字旁边。
如此一来,喜玛拉雅山——不,地球这颗行星的登山史将画下句点。
这趟登山是如此地意义非凡。
无论是技术上或装备上,登山发展已臻高峰,仍没有人挑战过以这种方式攀登。
一个异想天开的梦。
因为连携带氧气的团队都尚未成功办到。
羽生却企图完成它。
深町因为极度的兴奋与感动,险些落泪。
他明白羽生那么做所代表的意义。
那是多么困难、多么艰辛啊。
不解风情、虬髯满面、皮肤晒伤破皮的男人。
那一瞬间,深町八成被羽生丈二这个男人胸怀的梦,或者应该说是被羽生丈二这个人本身,吸走了魂魄。
迷恋——说不定用这个字眼形容最贴切。
深町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要对这个男人说什么呢?
该问他什么呢?
当下,有人从身后走到自己身旁。
是岸凉子。
“羽生先生……”
岸凉子说。
羽生缓缓地将视线移到岸凉子身上。
羽生和岸凉子的眼神注视着彼此。
“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回来呢?”
语气僵硬。
羽生没有马上回答那个问题。
他将视线转向让婴儿吃奶的女人,然后视线又回到岸凉子身上。
羽生丈二深吸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说:
“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凉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轻呼。
众神的山岭下 第十四章 雪巴村落
1
深町呼吸早晨的清新空气,爬上和缓的斜坡。
空气稀薄,冷冽如刃。
相较于加德满都的空气中充斥着大量废气,以及人、兽的体臭,这里的空气纯净透明。
俯看右手边的奶河水流走着。
这条河源于地势高耸的昆布山群的冰河。
海拔两千六百二十公尺。
比起加德满都,空气稀薄许多。
双肩挂着沉甸甸的登山背包。
左右的山坡上仍随处可见红叶未落的树木,但气温是冬天。
十一月十一日。
早上七点三十分。
从帕库丁出发,经过了半小时。
步伐总算恢复至昨天的节奏。
牦牛和挑夫走在前头,所以大概提早了半小时出发吧。
离开加德满都是在昨天,也就是十一月十日。
搭飞机飞往卢卡拉。
卢卡拉村可以说是圣母峰的登山口,海拔两千九百公尺。从那里走几小时,在昨天之内抵达了帕库丁。
从卢卡拉徒步走两小时多到帕库丁,下降约海拔三百公尺。
先下降至谷底,渡过搭建于奶河激流上的吊桥,在那里扎营。
在卢卡拉雇用了一名挑夫和一头牦牛。
今天早上六点起床,天还没亮就准备早餐果腹。
加入大量砂糖的奶茶、一颗苹果,以及面包、奶酪、一颗水煮蛋。
上次远征中,在集体移动时,雪巴族会替自己打点早餐。
早上,会端着加入大量牛奶的茶和装了热水的洗脸盆到帐篷来。当自己以热水洗手和脸,正在喝茶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这次一切都得自己来。
一个人来。
深町是如此决定的。
他穿着沉重的登山靴,踩着落在地面的枯叶和石头往前走。
白色的霜降在落叶和枯叶上,水洼结了一层薄冰。
阳光耀眼地照在前方的高山山顶一带,尚未照到深町正在走的谷底。
抬头仰望的天空好蓝。
白云流动。
缓缓地——
虽然想慢慢来,但跨出脚步的节奏自然地逐渐加快。似乎是深町心中的热情,使得脚步加快。与其说是热情,那大概是愤怒。
无以名状的强烈愤怒。
是那股愤怒,驱动着深町。
挑战圣母峰时,这条路已经走过两次。
当时,去程全身精力充沛。
以队伍的名义站上圣母峰顶——这是个梦想,也是个希望。
回程时,深町拖着沉重的脚步和心情,垂头丧气地走这条路线下山。
由于井冈和船岛因滑落意外而丧生。
陆续从斜坡滑落的两个黑点:井冈和船岛。那两个点被抛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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