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桥》第43章


得走完这一趟,自己大长见识。到广东后,顾岳发现形势再次有了变化,孙中山重返广州,新气象慢慢展现。他很想要留下来,但还是坚持将自己那一担盐挑回了李家桥,然后才告别家人,奔赴广州报考黄埔军校,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本卷题目同样取自《诗经》,命名为《君子万年》,其一语出《小雅?鸳鸯》: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一般以为这一首诗是祝贺新婚。其二语出《大雅?既醉》:既醉以酒,既保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这一首诗是神官是祭祀者的祝福。
《李家桥》这个故事,或许将来哪一日会捡起来写完结尾两卷,但目前来说,意尽于此,有缘再见。
第28章 桃之夭夭(一)
一、
七月半过去没两天,这天下午,大伯母叫三堂兄豪岳过来告诉顾岳说,当年分给他父亲的那间瓦房和连带的一间板屋已经收拾好可以住了。大姑姑正在给顾岳补衣服,赶紧收了尾,抬头看顾岳已经飞快地打好背包,大姑姑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急么个急!几步路,先过去看看再回来拿行李又怎么的,这么急着走的样子,让外边人看了,还当是大姑家住不得了!”
顾岳拎着背包,放也不是,背也不是。他完全就是习惯成自然外加手快,一声令下要走,立刻打包行军。李长庚“哈”地笑了起来,顺手拿上补好的衣服,拖着顾岳出来。
农忙过去后,大伯父就在收拾那两间屋子了,打扫干净,熏虫堵洞,捡瓦补漏,再铺排家具,并在板屋里垒一口新灶,正正经经做个人家的样子出来。顾岳满心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在李家桥长住,但是大伯父和大姑姑都兴冲冲地给他安置这个新家,顾岳也不能直愣愣地泼冷水,心想房子收拾好了总不会浪费,自己住不久,豪岳堂兄将来也可以住的。于是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听着大伯父他们安排。
不过现在,将背包放在床头,环视四周,顾岳还是突然有点落地生根的感觉了。
大伯父又拿了个砚台大小的铜盒过来,打开给他看,里面除了这两间房的房契之外还有三张田契,三块田共计七十亩,另有一张二十亩的山林地的地契,写的都是顾岳父亲的名字。大伯父将铜盒放在桌上,说道:“仰岳,这都是拿你爹寄回来的饷银陆续置办的,是在官厅盖了印的红契,过几天有空了,再到县城去用你的名字重新办契。山林地还没到有收成的时候,田租的帐本在七叔公那里,我前些日子去看了,积下了三百八十大洋。咱们这一片田少,不好买,七叔公打算派人去隔壁宝庆府看看,你要是想买田,就和七叔公说一声。”
顾氏一族投军的子弟多,家中产业如何经营,早有定规,像顾岳父亲名下的这些产业,就是租给了本村或者邻村亲戚里无田少田的人家在种,只收四成租子――其时各地租子多在五成以上,有的地方人太多田太少,还有高达七成的,四成委实是很照顾乡里乡亲了。收租是大伯父的事,每年的收入,要给大伯父一份看管钱,祖父母在世时要留一份孝养钱,村里族里每年的祭祀、团练、疏?F沟渠水井等等开支也得交份子钱,有田就有捐税,这一份钱也要扣除,而且还是大头。七叔公就是专管这些事务的。何姓李姓也照搬了这些定规,为了方便,他们两姓从军的子弟不多,干脆将帐本也放在顾七叔公这里了。八桥镇一带,投军的人不少,家里族里大多也照搬了这套定规。
顾岳回来这些日子,对这些慢慢也都知道了,不免心生敬意,觉得顾家先祖们真是深谋远虑,定下这一套各方都能得利的规制,让从军在外的李家桥子弟没有后顾之忧,才能走得更高更远,也更能庇佑本乡本土。
既有定制,顾岳也就只听着大伯父安排便是。至于继续买田,他还真没想过。大伯母在一旁笑道:“仰岳这笔钱可不能都拿去买田,明年三月满十八,就该成家立业了,好多东西要置办呢。哪家有好姑娘,也该打听打听。等办了豪岳和长庚的亲事,就该到仰岳了。”
跟着过来的大姑姑解释道长庚的亲事还没什么眉目呢,不免问起顾豪岳说定了哪家姑娘,大伯母笑着摆手,只说还在请媒人说亲,并不提起是哪家姑娘――这也是常情,没说定之前,不好漏了风声,免得婚事不成,徒惹口舌是非。不过看大伯母的样子,想来也是十拿九稳了,所以才这么讲。而顾豪岳涨红了脸,大约对正在说亲的那位姑娘也是很上心的。
大伯母很快转了个话题,拉着顾岳来看床边的衣柜和大木箱。衣柜里装了三条棉絮和几条床单被单,一双单布鞋,以及两套秋天穿的长衣长裤。大伯母说道:“过了中元节,天气就要凉快了,仰岳你们新学堂的学生爱穿么样衣服鞋子,乡里人可弄不清,这两样你先穿着,过几天去县里办契,叫你小姑姑带你去洋行――”
大姑姑截住话头:“别花那个冤枉钱,要穿洋装,买了洋布去镇上找何麻子做就是了。他家老二专门去省城的洋人铺子里学了三年回来,中元节那天晚上就有两个学生伢穿了何老二做的洋装出来,我看就挺好,不比县城里的洋行差。”
大伯母立刻来了兴趣:“中元节晚上人多,我还真没看到这一出。价钱怎么样?贵不贵?”
大姑姑很遗憾地摇头:“哪里来得及问?挤着问挤着看的人太多了,我只听到说是何老二照洋人的样式做的。也怪我忙别的事情去了,没想起来仰岳这回事,不然第二天就好趁着圩日买了洋布上门去做了,这已经逢了一圩,肯定有好几家已经上门去,咱们要做就得等下圩,排在前头的人又要多几家。”
八桥镇是三六九逢圩,下一圩是七月十九,平日里不到逢圩日或者是有别的什么要紧事,李家桥的人也难得特意走个来回二三十里的路去八桥镇一趟。
大伯母觉得洋装可以不着急了,至于鞋子,大伯母刚提起,顾岳赶紧说道:“我习惯了穿布鞋和草鞋,不用去洋行买。”
大姑姑很是赞同:“布鞋好穿,草鞋也好穿,要什么洋鞋,到了乡里走路都走不成,你小姑父从东洋留学回来那年,穿双亮光光的皮鞋,碰上下雨天,在田埂上滑了好几跤,好险没摔到田里去,那个样子货,也就在城里大马路上走一走,哪里比得上咱们自己纳的鞋底缝的鞋子扎实舒服。”
大伯母大概也想起来何思慎当年闹的那个笑话,也觉得洋皮鞋不太靠谱,当下敲定和大姑姑两人一起给顾岳再做两双单布鞋两双厚布鞋,至于棉鞋,李家桥的男丁,除了委实太过年老体弱的,还真没有穿棉鞋的习惯,再冷的天气,也就是一双厚布鞋过冬。
大伯母和大姑姑说得起劲,顾岳和李长康、顾豪岳三人恨不能躲到房外去,大伯父也往旁边走了几步,将桌上那个铜盒重新盖好锁紧,钥匙交给顾岳,抬头看看,手一扬,将铜盒抛到屋梁上,搁得平平稳稳――李家桥各家各户放贵重东西,大多都是这么干的,不只防鼠叮虫咬,也防着村里那些活猴似的小伢不知轻重祸害东西,等到这些小伢们能自己上梁时,大多也有六七岁了,知事多了,就算爬到梁上看到这些铜盒,也不会乱拿乱丢。
顾岳拿着那把小小的铜钥匙,心里的感触有点复杂,想了想才将这把钥匙和自己一路带回来的昆明家里的钥匙串在一起,塞在背包深处。
背包里还塞着顾岳在衡州时从刺客手里缴获的那把□□和程旅长后来送的两匣子弹。
大木箱里装了大半箱今年的新谷,总共二百七十斤,这是顾岳今年夏收出工应得的份。不过他自己不开火做饭,所以这二百七十斤新谷,都会交到大伯父家里,算是他接下来这小半年的伙食费。晚稻收上来也是同样算法。这也是向来有定规的,并不需要大伯父多做解释。
板屋里垒了一口两孔的新灶,挨着灶放了个大水缸,水缸盖子上扣了个大勺,旁边摆了一个木头的洗脸架子,架子上一个搪瓷盆子,又有一对挑水的木桶,扁担靠在墙上。看起来像点样子了,但是灶上空空如也,没锅没碗。大姑姑叹口气说:“没得烟火气啊,仰岳,将来就全靠你媳妇收拾了。”
顾岳尴尬地低着头不吭声。
大伯母道:“不要紧,先跟着我们住着,等成家了自然就好了。”
他们这些长辈,很不愿意看到顾岳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偷偷跑掉,耽搁了家里给他说亲的姑娘,还闹得两家人好几年都拉不下面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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