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刀》第115章


谢枢知道自己傻,为她傻了整整二十年,不傻的时候,又会后悔,后悔自己没能继续傻,还有什么比这更傻呢。
谢枢觉得自己输了,不是输给别人,只是输给谢熠。
因为谢熠爱薛骋,比他爱襄城通透得多,不会爱而不得,不会弃而神伤,能比他走得更自如。
谢枢闭目良久,久到往事都沉在肺腑里,一阵阵硌着疼。他睁开双眼,忽然发现了什么,这回轮到他来怜悯谢熠:
“你能放下薛骋,只能说明你用情尚浅。”
你这情关比我难度低,你有什么可得意呢。
谢熠闻言微怔,笑容不再清浅,而是有些僵硬。他的辩解非常苍白:
“情深情浅,冷暖自知。”
谢枢不由失笑,原来谢熠也是当局者迷。
谢枢说,自打他进了这刑部大牢,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不过他也不打算认罪,而打算用陛下与东乡侯夫人的私情,换一个从轻发落。
谢熠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叔父敢威胁陛下,就算能活下来,也得一辈子被人监视。”
谢枢说他无所谓,这么多年都想着留得青山在,谁知道柴早就烧完了呢。
这么多年都想着苟延残喘,谁知道谢氏风骨都被我丢掉了呢。
谢熠说你这如意算盘打不响,东乡侯夫人很快就会病逝,谁会在意一个死人的风评?
谢枢说他在意,他到如今才明白,他不再是密探之后,必须在意自己的名声,这是对他职业的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尊重。
谢枢说我与柳三汴如出一辙,可惜我没她聪明。
谢熠摸摸鼻子,目光闪烁,突然接不住谢枢的话。
谢枢便继续说,说柳三汴保住了她的名声,让你也以此劝我,她早已看穿我。
谢熠说不出话,只能听谢枢滔滔不绝:
“很多年前我就告诉她,身为密探不能妄求尊严,谁知真正放不下的人是我……”
“我跟她都不再是风月刀,却也不得安宁,因为陛下才是执刀人。”
谢枢轻轻地笑了,吹去眼前最后一缕灰尘。
他曾被那缕灰尘遮住了眼睛,向着光明远去,睁眼却是悬崖。
他看见不甘寂寞的自己坠落在岁月里,血花四溅,满地狼藉。
一切揭晓之时,原来简单如斯——
“一日为刀,终身为刀,想要执刀,也不能够了……”
谢枢遇见了襄城,牵绊着谢熠,执念于谢氏,顾念着声名,他放不开手脚,去干真正的大事。
他想改朝换代也不过另立新君,从来没有想过窃国,他已经习惯了做臣子,没有执刀人的雄心胆魄。
可他又太贪,放不下权势,注定被执刀人折断。
谢枢想清楚了自己,又来关怀谢熠:
“诶,你怎么听柳三汴的?”
谢熠没有否认,直言她或许比我还了解你。
谢枢非常无语,说你可是我亲侄子。
谢枢又有些惋惜,说你应当与柳三汴一道诈死,我还能放心些。
谢熠不想提别人,表示这可能是咱俩最后一面,叔父你能走点心吗。
谢枢于是真的走心了——
他大骂谢熠不争气,自始至终相信一个女人,还骗自己她是敌人。
谢熠只能苦笑,说我与叔父不同。
我得不到一个人,不会想着毁灭她,我会选择成全她,总好过放在眼前,看着就生气。
谢枢不想听他自欺欺人,只是不免哀叹,说咱们谢氏都是情种。
谢熠笑他自恋,笑得眼泪都出来,良久那笑凝在脸上,眼眸里都是哀伤。
谢熠不舍得他,不想他死,今日的目的已然达成,也想与他多说几句话。
谢枢此生唯不负一人,那就是谢熠。
谢枢比谢熠还要不舍,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走得毫无伤痛,必须让谢熠心安理得,代他好好把路走下去。
谢枢说,日后我不在,你要保重。
党争夺嫡你都不要参与,咱们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
这次你做对了选择,但愿你日后不必再抉择。
谢熠说,日后你不在,我会保重。
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至亲,是我儿的叔祖。
谢枢笑得很淡,欣慰却很深,深如此去经年的伤痕,深如龙潭虎穴流的血,有一个人在身边,终究比众叛亲离好一点。
谢熠猝然起身,颤得一身不忍,脚下如灌了铅,倒是谢枢催促他快走,别再留恋。
谢熠不知自己怎么离开的那里,只有谢枢自言自语似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停——
“谢枢无嗣,谢枢有侄。”
作者有话要说: 谢枢的盒饭到了,一个戏子的可悲生涯,始终无法跨越内心的束缚。
☆、行皇后之死
谢枢自尽牢中; 死前留下血书,自陈诸多罪状。
除了结党营私、弄权专政、党同伐异; 谢枢亦披露皇后与磬王篡位之谋; 包括泄露军情焚毁粮草,致使陛下临危; 及在陛下返程前派人行刺。
谢枢说自己受皇后胁迫; 后者用他弄权枉法的罪证,还有诸多谢氏子弟的性命; 换他协助一二。
谢枢说自己不过是引荐了粮草总调度官葛会,谁知后者出卖粮草大营之后; 竟全然投靠皇后; 胆敢策划行刺; 自己事后才知。
谢枢说自己虽没有直接参与谋逆,终究难逃罪责,无颜面对陛下; 愿以一死换无辜之人平安——
谋逆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谢枢畏罪自裁; 虽显真心悔过,陛下也没有放过涉案人员。
谢氏在京官员无一幸免,京外谢姓官吏逐一排查; 谢党被清理干净,谢氏三度伤筋动骨。
当真无辜之人被释,大概还是比诛九族好上一些。
前朝大动干戈,后宫也地覆天翻。
陛下将皇后软禁宫中; 将磬王交由宗人府审问,问罪行氏一干党羽。
陛下将先帝不忍除去的行氏势力一一拔除,表面怀柔开恩,实则差不多也诛了九族。
先帝当年放过的宰辅行荷之后,陛下皆命问罪,该斩首斩首,该流放流放。
皇后伙同皇子谋逆,实乃皇室之耻,陛下为减小此事影响,没有立即赐死皇后,指望她效仿谢枢,自陈悔过,再以死谢罪。
言贵妃主动请缨,愿为说客,劝服皇后。
在宫中言贵妃恩宠第一,皇后位分第一,平日相处还算和睦。
言贵妃本性良善,皇后遭陛下斥责,还能帮着劝解,皇后亦有意结交,一来二去竟以姐妹相称。
皇后撺掇言贵妃给陛下送药,非但利用了言贵妃对陛下的一片真心,也利用了言贵妃对她的些许信任。
如今言贵妃回过神来,却不会再留半分情面。
当然,其中少不了德妃娘娘的挑拨。
程观音和言贵妃向来交好,和皇后向来不和,挑拨离间是家常便饭,可惜言贵妃为人宽和,很少真听进去。
这一次程观音不需要费力,轻易就劝得言贵妃对皇后下狠手。
程观音对言贵妃说,此番娘娘万不可如从前一般心软,反倒会教陛下失望。
言贵妃深觉有理,带上白绫、鸩酒、匕首三件套,就去造访皇后。
程观音觉着,慕容彻有意栽培言氏不假,可言氏一旦上道,他定会嫌她恶毒。
慕容彻向来喜欢言氏温顺,偶尔嫌她愚蠢,但愚蠢无伤大雅,唯有居心叵测,是帝王无法容忍的。
言贵妃急于除去皇后,不复从前和善,陛下定会怀疑,言氏只是伪装的宽容大度。
慕容彻此生只信任一个臣子,不会怀疑她觊觎自己无上的权柄,只因她不是他的妃子,没有给他生过儿子。
言贵妃不符合这个条件,同时将慕容彻错当成丈夫,而不是君主。
她愿意为丈夫排忧解难,不曾细想君主对她的忌惮——
言氏,未必不会是下一个谢氏。
程观音不由猜想,女人撕逼不定多有意思,可惜她不能围观。
言贵妃虽恨皇后,倒也不像程观音想的那样吃相难看。
言贵妃把三件套都摆在皇后眼前,最后唤了声“姐姐”。
行氏不由冷笑,说这么多年了,你何尝真心臣服于我。
言贵妃此时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我处处敬你,不与你争,不因我臣服你,我只是想,前朝风起云涌,咱们后宫不能再添乱。”
行氏闻言竟笑出了声,眼中光采却是悲凉而无奈的。
“你这个人呐,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一心一意为他,他也不会反馈于你……”
行皇后说,言妹妹啊,这么多年了,我可怜你。
言贵妃叹,姐姐,人各有志,你焉知我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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