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刀》第114章


攻克心理防线,是密探的必修之课,无外乎从人的爱恨下手,曾是密探头子的谢枢,再熟悉不过这些。
攻克的过程,好比抽丝剥茧,很讲究一个次序。
一开始就接触到核心,反而会使人警惕,不如从浅处着手,层层深入,再一击致命。
谢熠决定最后相信柳三汴一次,因为她又给他戴高帽了。柳三汴忽悠他说——
“最后一把风月刀的折戟,可是你谢熠的使命。”
谢熠当时苦笑许久,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苦笑难止。
他与谢枢亲如父子,这样的使命,无异于酷刑。
谢枢见他不说话了,忍不住替他把话说了:
“你应该提一提襄城,说她待我多么真心,我为了权势辜负她,有多么不值,早该放下……”
谢熠摇头,说值得不值得,你自己最清楚,旁人无权置喙。
谢枢也摇头,边摇边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怒指谢熠,为谢熠的智商痛心疾首。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多少年改不掉心软的老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起襄城,谢枢更爱谢熠。
☆、谢枢的父爱
谢枢对谢熠说; 你是个好孩子,可你太心软啦。
你对柳三汴心软; 没有一次真对她下杀手; 生生被她逼离了十三衙门。
你对薛骋心软,事事都瞒着她; 她死了; 你也不肯另娶,甚至心灰意冷。
你对陛下心软; 他令你失去一切,你还能相信他效忠他; 甚至对付我。
话至此处; 谢枢长舒一口气; 说出谢熠最不该心软的地方——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对我心软,不觉得太迟了吗?”
谢熠怔了许久; 回过味儿来时,再度觉得谢枢可笑。
“你觉我心软; 只因你我处事方法不同。”
“我与柳三汴化敌为友,与薛骋夫妻和睦,与陛下君臣同心; 都是我心软之故,却比你好上太多。”
谢枢不禁冷笑,说我哪里不好呢,我看破虚伪的情爱; 看透无情的君王,我活得清清楚楚,胜过你稀里糊涂。
谢熠凝视他,平静道:
“你活得清楚,却知道自己哪里输了吗?”
谢枢摇头,也很平和:
“我没有输,我不会输。”
谢熠于是例举他的罪状,从结党乱政,到里通外国,再到谋逆弑君。
谢枢从头到尾都没有意外,他眸光微动,轻易就击败了谢熠:
“若证据确凿,你何必来此?”
谢熠说,你觉得你的党羽能撑多久,与其等他们说,推卸责任与你,不如你自陈罪状,陛下许能宽恩。
谢枢不愿听这些鬼话,只是觉得非常奇怪——
谢熠是他的亲侄子,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谢熠答得坦然,却是超乎谢枢想象的答案。
“为了谢氏。”
谢枢没忍住笑出声来,指着谢熠连连摇头,说你懂谢氏门楣,懂光宗耀祖吗,你的一切,都是我为你筹谋的。
谢枢笑到最后都有点岔气:
“你为、为了谢氏……要整、整垮谢氏的家主?”
谢熠依然平静道:
“你已经不适合做谢氏家主了。”
谢枢这才止笑,表情渐渐阴冷,有些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想取我而代之?”
谢熠不由深深蹙眉,非常同情眼前这个人。
“你不觉得你很偏执吗?”
你为了十娘,屈居十三衙门二十年,分明不思进取,却还宽慰自己曲线救国。
你重返官场,步步高升,分明不敢面对情场失意,却还标榜自己是看破红尘。
你位高权重,犹嫌不足,走上弑君道路,偏偏不敢承认,你已后悔杀了十娘。
谢枢脸上已有慌乱,看着狼狈万分,谢熠心下不忍,沉吟良久,还是一击致命:
“你若不悔,何必将恨意转嫁给陛下,何必这么在乎,你牺牲十娘换来的权位呢?”
谢枢闻言噎住,慢慢涨红了眼眶,脸色惨白如纸,却仍不屈辩驳:
“杀妻之痛,难道你不恨陛下吗?”
谢熠愣了一下,很快笑得释然,他的声音非常冰冷,听不出几分自嘲,几分嘲笑。
“薛骋之死,我也有责任,正如十娘之死,你难逃其责。”
谢枢被这诛心之言钉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仿佛许多蒙尘的故事,被轻轻揭开面纱,露出锥心刺骨的全貌。
谢枢十三岁入十三衙门,二十年来只爱过一个人,三十三岁那年入职兵部,渐渐下定决心忘了那个人。
那个人死了不过七年,他却忘了整整十五年,还没彻底把她忘掉。
谢枢恍然发觉,原来爱恨交织,皆已刻骨,想分分不开,想忘忘不掉。
他以为自己忘了,却还会为她迁怒,为她拼命往上爬,因为代价是一个她。
谢枢今日方对谢熠刮目相看,因他看穿了自己不敢看的东西。
谢枢又有些疑惑,说你我境遇相似,你是如何看开的呢。
谢熠答得风骨铮铮:
“因这一切,皆为我选,便应承担。”
谢枢不由低叹后生可畏,原来真正看破一切的,竟然是谢熠。
谢枢接着展颜一笑,说叔父受教了。
谢熠微微叹气,心道柳三汴未卜先知,当真高明——
谢枢看明白了对十娘的感情,却仍放不下心中执念,意图顽抗到底。
谢熠没有办法,只能说起谢氏,说谢氏百年风骨,为国为民,全被谢枢糟蹋啦。
谢枢没有否认自己的狭隘:
“是非功过自有后世评说,空留风骨只会束手束脚。”
谢熠难得展露自己的想法:
“是非功过都会灰飞烟灭,唯有风骨长存,保谢氏百年不朽。”
谢熠说,为使谢氏风骨继续庇佑后人,叔父您知道怎么做。
谢枢深深叹气,长长短短,叹尽一生,似乎怎么也叹不够。
他惊叹于谢熠的见地,惊叹于自己的执迷,最惊叹的,是谢熠在不知何时,终究继承了谢氏风骨——
谢熠眼界开阔,定能走得更远。
谢枢想,这起起伏伏的,我老了也累了,孩子心眼通透,我也该放手了。
谢枢又有些不放心,想确认谢熠真的能挑起这重担。
谢枢抬头看他,眼里有希冀有担忧,那层欣慰浮在最上面,沉沉都是多年的真心关怀。
“你……你能做好吧?”
谢熠有些汗颜,他没有柳三汴料得准,甚至没有柳三汴更了解谢枢对他的感情。
那是一种逾越所有的父爱,可以将我珍视的一切交托。
作者有话要说: 风月刀,都会折戟于感情,无论爱情,还是亲情。
☆、叔侄终诀别
谢枢第一次见到襄城时; 她还是个幸福的妻子,腹中刚有了薛骋; 周身都散发出慈母光辉; 踏入十三衙门却不显违和。
襄城是十三衙门最尊贵的主顾。
谢枢死了哥嫂,孤身一人领着谢熠; 平时忙不开; 总托马房的马夫照看侄子。
襄城酷爱骑马,竟纡尊参观十三衙门的马房; 很快发现了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谢熠。
于是襄城便不骑马了,她惊喜不已地抱起谢熠逗弄; 晃晃他的小身子; 握握他的小手; 毫不在意他身上的灰尘,预习起一个母亲的哄娃技能。
十三衙门的总辖官是谢氏的故交,见状急忙把谢枢叫回来; 不然公主可就得抱走他的娃了!!
谢枢闻讯又急又气,心想就算是公主; 也不能抢他的侄子啊。
谢枢觉得必须得讨个说法,几乎做好了犯上的准备,待远远看见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时; 却全然忘了自己的意图。
他只是想,这画面多么温馨,可惜缺了一个男主人。
谢枢,能不能是那个人呢。
谢枢当然不能; 他是公主的奴才——
因为谢熠的讨人喜欢,襄城轻易就看上了谢枢,要他做自己的家奴,并交给谢枢一件任务。
襄城亲来十三衙门交代的事,是除去驸马薛政的外室。
谢枢当然完成了这个任务,按照她的要求,引那外室红杏出墙,使驸马薛政主动休弃之,从此一心一意爱公主。
谢枢自此明白,襄城爱的男人,心里必须只有她一个。
谢尚书多年未娶,多少也有这个执念——
他有了别人,她又要不高兴了。
谢枢从来没问过襄城,她第一次见他,为何就把此事交托呢?
襄城在心里回答问题,那时谢枢年少,她觉得他笑得非常傻。
谢枢知道自己傻,为她傻了整整二十年,不傻的时候,又会后悔,后悔自己没能继续傻,还有什么比这更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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