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飞歌》第66章


日子照样得过,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我的爱恨喜怒而停止。
历史上的李夫人,死在她最美的年华,只留下了一个一岁大的儿子。
我也许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浪费,漂泊太久,短暂停留,一晃经年,仍是双手空空。
刘彻名为将我禁足,实则让我静养。踏出殿门的那一刻,阳光普照下来,我仿佛沐浴一场重生。
我带着南陵去了曲台殿,如今这宫中让我牵挂的,只有那个和我一样无依的孩子。
隔着高高的长廊,看到皇子们正在听少傅讲学。
我在殿外踱着步子,柳树繁茂,青翠欲滴,偶尔夹着几树桃花,层层叠叠,将这未央宫一隅衬得别有情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踮起脚尖,凑在一支桃花上轻嗅,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丈余外一名玉冠长裾男子侧身而立。
我拢袖颔首,从他身旁掠过,他上前一拜,“微臣拜见李美人。”
收回脚步,我仔细看去,眼前人四十多岁的年龄,谈吐间颇为儒雅。
“你是?”我不记得见过此人。
“微臣寻太子少傅而来,不想扰了美人的雅兴。”他垂首让路,做了请的手势。
我不再追问,径直走向殿门。
“李母妃!”授业完毕,小刘闳向我跑来,多日不见,脸蛋似乎胖了一些。
“闳儿,都学了些什么,母妃检查一下。”我拉着他,回头瞥见庄青翟正在殿内走出。
“儿臣如今正修习诗经和论语。”他骄傲地仰起小脸。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此言何意?”我问道。
“孔夫子教导我们要言行一致,举止端庄。”他认真答道。
我点点头,“那你一定要记住,不论何时,做人便都要有信有立,君子立信而安身,做一个好皇子…”
长大以后,便可以少受些苦难,平安一生,是帝王家最奢侈的享受。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着,拉着我玩闹一番。
晚间正准备就寝,忽听外殿有人禀报,麒麟阁是刘彻平时下朝后处理公文的别馆,天色已晚,而刘彻今晚并不在。
我不予理会,不一会却有黄门侍者来报,我犹豫了片刻,最终整理好衣衫,款步走入麒麟阁。
“为何是你?”步撵上坐的,正是那晚密林中的白须老者。
“陛下恰好不在,不知大人何事禀报,不如明日早朝再议?”我淡淡道。
“不…老臣今晚便要…咳咳…”他使劲咳着,仰身歪在榻上,无力道。
“丞相大人年事已高,且素有固疾。”一旁的小黄门提醒道。
我眉头微蹙,环顾道,“你们可知陛下现在何处?”
“奴婢不知。”众人垂首。
“美人,老臣有话要说。”他游离的目光定在我脸上。
“都退下。”我抬手屏退左右。
“女子,你过来。”他低哑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疑惑着走过去,低伏身子,“丞相大人是要本宫传话于陛下?”
“那晚陛下不听劝告,执意不肯杀你,老臣便知这后宫朝堂要变了…”他顿了顿,我猛地一惊,忽然想起那晚情形。
“为何?”
“陛下是明君,祸水殃国不可为…昔吕后乱政,犹有训诫…”
“丞相不必费心,本宫没那份心思,也没那份能力。”我轻声打断他。
“老臣时间不多了,容我说完。”他费力地吐了口气,接着道,“转告陛下,老臣去后,放眼朝中,丞相一位该由…”
停滞了片刻,我看他情形不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我这就替你去寻陛下!”
“李蔡可担重任…”他攥住我的袖摆,眼神忽而浑浊,“还有一人可用…”
我屏气静听,生怕他一个咽气,“李蔡可担丞相一职,另一人位是何人?”
夜风从窗外吹来,屋子里烛火忽明忽暗,白发老者伸出枯瘦的手臂,只闻得细弱的喘息音,殿上弥漫着一股悠远沧桑的气息。
“朱买臣…”话音刚落,他便颓然倒下,沉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笑意,安详平和。
“你怎么了,醒醒…”我不知所措起来,连忙对外喊道,“来人!”
老丞相闭着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命小黄门前去宣太医令,一面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赶往椒房殿。
直觉告诉我刘彻今夜一定留宿椒房,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宫规条例,丞相命不久矣,不能再做耽搁。
“美人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要事。”冉乐将我挡在殿门外。
“陛下可是在此?”
“美人莫让奴婢为难,惊扰凤驾可是大罪。”她加重了语气。
“帮我禀告陛下,本宫有要事相告。”
“这…”
我看她不肯放行,挥开她的手,径直闯入殿内。
“美人不可…”
“出了何事?”刘彻拢着衣衫大步走出,看到我微微一惊。
“夜深单薄,莫染了寒露,有事自让宫人来报便是。”他揽过我,将外衫拢在我身上。
“陛下,臣妾有要事相告!”我避开他的目光,抬头见卫子夫只着了水红色中衣走出,纤细袅娜地立在刘彻身旁,妆容未退,发髻微拢。
“李美人,是夜已深,何事不能明日再说。”她强抑住不悦,依旧柔和地说道。
我四下望顾,踮起脚伏在刘彻耳边,将事情大概说了出来。卫子夫站在原地,我这样不避人嫌、目无尊卑的行为已是僭越。
“皇后,朕有事处理,你早些休息。”
“诺。”卫子夫并未多问,可我明显感到了她的怒意,可这种情况下岂容我解释?
“臣妾告退。”我象征性地拜了一拜,便被刘彻一把带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应该都猜到了,私奔失败。。。。
又回去了,宿命啊宿命。。有点伤感。
54
54、箫鼓鸣兮发棹歌——寒食 。。。
在众人隐晦的目光中,他步履匆忙地走出椒房殿,我亦步亦趋。今晚过后,后宫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
他一路上神情肃然,我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麒麟阁中,太医令正在紧急救治,刘彻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直到太医跪了一地,我便知道回天乏术,丞相已是油尽灯枯。
将人送回相府,他又派去了几名太医,整个过程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我看着步撵远去,心中郁郁不能平复,他的临终遗言竟是托付于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祸水”,世事无常。
因果缘法,一切皆是虚妄。
麒麟阁中只剩下我们俩人,铜烛摇曳,刘彻斜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两方竹简,静静地阖上双眼。
良久,他似是感叹,“公孙弘之后,再无《公羊春秋》。”
我走到他身旁,将桌案上的几卷书简合上,最后一本卷轴中,是半篇未完的书目。
“当年董仲舒去,仍有公孙弘,办太学、设五经博士。朕还记得,朝中老臣多反对,只有他们二人全力相辅。到如今,人去矣,万事空。”
他揉着眉心,半靠在桌案上,玄色薄衫垂落下来。穿过悠悠岁月,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君王,踌躇满志,指点江山。
物是人非事事休,回望来路时,才发现已经那么长。
我见他疲态尽显,便准备唤侍女进来服侍,刚站起身,却被他叫住。
“公孙临走前,如何交待?”
“朝中李蔡可为相,朱买臣可用。”我正色道。
“没料到,公孙最后一句话竟是对你说的。”刘彻目光投向别处。
“那晚,”我敛了情绪道,“是你执意不肯杀我?”
“是。”他利落地应道。
“我想知道原因。”我鼓起勇气道。
“没有原因,当时不想杀你,仅此而已。”他轻描淡写道,仿佛说着不相关的事情。
“有人引我过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若有下次,朕绝不会留情。”
“此事不准让第三者知晓,今晚你夜闯椒房已是不妥。”他叫住我。
“若不是看他坚持不住,陛下认为臣妾会愿意去?”我俯身拜过。
“朕是担心你,你可明白?”
“臣妾先行告退。”个中滋味难以言表,拢了拢衣衫,不回头地走回昭晔阁,刘彻没有跟来,他整晚都待在那里。
三日后,丞相公孙弘病毂,年八十,李蔡接任丞相,朱买臣任丞相长史。
后来我才知道,李蔡便是那日在曲台殿外,和我对诗桃夭的男子。
后来我才知道,李蔡是李广的堂弟,从文帝时起就颇有政才,文能出奇策,武能斩匈奴。
李广一脉,卫氏一脉,独占汉家江山大半好物华。
四月初,芳菲尽,随着第一次河西大战落下帷幕,我的承明殿禁足之期已满,汉军驻守河西郡,入夏再战。
深宫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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