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旧事之山河寂廖》第11章


一直到费拉拉大公的船已经看不到踪影,我仍然如一座雪花石膏雕像般伫立在船首。不知何时,斯蒂文·冯·亚谢巴哈已经走近我,脸上的表情,既不是前日初见的纵容宠溺,也不是上船之时的嘲讽提防。呵,他一定是在发怒了,长发在强劲的海风中烈烈地飘着,就像是狂狮的鬃毛。眼神中那种凛冽的杀气,足以将方圆三米内的闲杂人等冻成冰块。
“你刚才跟露克莱齐亚那个毒女人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每天三次,要用葡萄酒’服用?还有,那只鹰是不是你的范伦提诺公爵派人送来的?!”他喝问。
我理都没理他,转身就向自己的舱房走去,候爵大人还是非常恩典的,他让我与他一起住在首层甲板上的第三层船楼上,不至于在甲板之下过着黑暗的日子。
“你回答!”他拉住我,向我怒吼。
那一天,我是因为事发突然,才被他占了上风。可今天的我,怎么可能继续雌伏?
“你想听答案吗?首先,露克莱齐亚不是‘那个毒女人’,一般来说,毒女人指的都是我。再次,如果你仍认为自己是费拉拉人,那么,你就理应对她尊敬一点,毕竟她马上就是费拉拉大公夫人,您的弟媳。在您回到蒙古草原后,如果你弟弟死亡,她还有绝对的继承权;第三……”我好笑地看着他:“我记得您说,我是您的女人,不是博尔吉亚家的人,那么,又何来‘我的范伦提诺公爵’一说?”
他几乎气晕了。
“大人。”我仰脸看着他,一脸的诚挚与羸弱:“从现在起,在这茫茫的大海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学会保护我,而不是怀疑我。”
温暖的阳光慢慢地照在了我们身上,我的长发飘拂,轻抚着他那张英俊的、怒气勃发的脸。
“那么……”他已是放缓了语气:“到底,你那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忘了说明,除了下毒,说谎是我最高明的本事之一。
“博尔吉亚家的人,每天都要服用一定量的毒药,以防有人用毒药害他们。现在露克莱齐亚嫁到了费拉拉,就不需要再继续服毒。但体内的毒素始终还沉积着,我是在教她如何解毒。”这一番话,我说得天衣无缝。
“那么鹰是怎么回事?”他似乎信了大半成。
“我毕竟曾是凯撒旗下的得力之人,他怎么可能这样简单就放我离开?这鹰,是他连夜派人送来的。但是……”我依入了他的怀中:“候爵大人,说真心话,任何一个凯撒·博尔吉亚所利用的人,都不会太快乐,就连露克莱齐亚也如此。可是现在,你已经带我离开罗马了,你以为我还会傻到继续忠心耿耿地听从他的指挥吗?”
怒狮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化为温驯的大猫。
“叫我斯蒂文。”他搂着我说,声音柔宠之极,就像抱着我共骑的那夜。
唉,男人啊男人,纵是英雄万种,也挡不住温柔几许。
我微笑着,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斯蒂文。这鹰,我收下,因为它的确是一只很不错的宠物。但是,要不要送信,或是送什么信给凯撒,就由我来决定了。”
言毕,我轻轻地向停在栏杆上的海迪斯打了个呼哨,再向远处正在监督船员升帆的一个男人头上一指。海迪斯立刻就腾身而走,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回旋后,如坠星之势一般冲向那男子,叼住了他的羽毛帽子,接着向我们飞来。眨眼之间,它已经停在了斯蒂文肩上,得意的把那只帽子递给我。
丢了帽子的男人,正是那次骂我除了使毒什么也不会的武将,他被这天降之灾惊呆了,只是站在原处,怔怔地看着我们这边。
“如果在战场之上,海迪斯叼回来的,就不仅仅是敌人的帽子,而是敌人的眼球,你说,它是不是很管用?”我笑靥如花。
“我发现,你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女人。”他痛得咬牙切齿——海迪斯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停在他只穿了一身薄衫的肩头,那些弯钩似的利爪,自然会不小心地抓住些什么。
我耸了耸肩,挥手让海迪斯离开:“候爵,我看海迪斯很喜欢你,建议你以后常穿带着皮肩的上衣。”
“叫我斯蒂文。”他再次纠正,一副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靳光!你过来!”他扬声招呼那呆立的武将。
那男子走过来,在他面前躬身为礼,但看着我的眼神中,却仍然充满着戒备与提防。
“靳光。”斯蒂文笑着说:“我要你正式拜见你的主母,丹青小姐,你可以不称她为夫人,但是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要对她像对我那样尊敬,不得无礼!否则,她那只爱鹰一时兴起,下次从你颈上叼走的,可能就是你的脑袋了。”
“我知道……可是!”他倔强地昂起头:“她又没和你拜过堂,为什么我要叫她夫人!还有,我的头长在我脖子上,又没有刀把它砍断,老鹰怎么可能把它叼得走!” 
“…………”
看得出来,斯蒂文已是无言以对了,他挥挥手,无可奈何地让靳光离去。我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唉,你笑什么,觉得很好笑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那八骑,据说还是他座下的八员大将呢,如此的头脑简单,我真怀疑,如果掌舵的不是那位托斯卡,估计这艘美丽的宝船,将永远不会开到中国去,说不定有一天,人们还会在冰岛发现它们的踪影。
我还是忍不住笑声,他却忽然走近我,环住我的肩膀。
“我喜欢现在的你,虽然有些恶毒刁钻,却不像初见时那样的阴郁低沉。你还不到二十岁,应当多笑一些,快乐一些。我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死气沉沉,二十岁就像四十岁的老女人。”
听到“妻子”这个一般女人最为激动的词语时,我并没有面红心跳。因为,在我身上的流动的血液,浸透了不详与诅咒……为人妻为人母的权利,对于身为布伦瑞克家最后一代传人的我而言,恐怕是太奢侈了一些。
“什么是拜堂?”我转过话头问他。他挠挠头,仿佛有些不好解释的样子:“那是中国的结婚仪式,就像欧洲人向神父宣誓……”
“我明白了,你不必说下去了。”我迅速地打断他。
“丹青。”他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为什么一说到婚姻之事,你总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难道你觉得我匆匆把你带上赤云来,却没有给你一个正式的名份,因此心怀不满?”
我勉力地笑笑:“我只是想到我才19岁,无法与你举行婚仪,这才有些失望……我们威尼斯的习俗,如果是父母双亡的女子,要到了20岁,才可以正式结婚呢。”
他一怔:“丹青……你的父母……”
不给他询问的机会,我飞快地接过话头:“他们早死了,我10岁那年,一场海难,全船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并不是每个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的女子都闲得无事可做,跑去做凯撒·博尔吉亚的药师的。”我不无酸楚地说。
此时的他,已经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如果现在是寻常的女子,怕早就是应当依在他怀中,享受他的温暖了吧,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清楚的记得,自己真实的身份,只是一个用来交换航权开放的人质,并不是什么候爵的正式妻子。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细心地问我。
我挣脱他的掌控范围,突然有了询问的冲动。
“告诉我实话,斯蒂文。”这是我十天以来,第二次向男人询问他们的真心:“为什么在罗马时,你会要求带我离开,而不是选择莱昂那多·达芬奇谋士,或是带走整个的布伦瑞克骑士团?”
我多么希望他能回答我说,不仅仅是因为国土和王权,还因为那一夜,他已经对我有些情根暗种。此时此刻,我只想离名与利远一些,抛掉那些疆土海域,离开那些王冠权杖,只与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起,远航向不知名的远方。
可是他沉吟了半晌,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骑士团或是任何谋士都比不过你,你是凯撒最重要的女人。有你在,我有信心他不会加害于我弟弟,更不会在短时间内威胁费拉拉。”
颤抖的感觉,慢慢地从指尖传来,可是,我还是能继续听到那些让我心痛的话语。
“一开始,我是把你当作一个敌人来看的。可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并不讨厌你。至于要你和我一起回中国……我想,更多的是一种怜惜,是一种责任。”
我微微地低下头,看着甲板上被海风吹起的尘絮,它们,是否就像现时的我自己?
“斯蒂文,我要的不是怜惜,也不是责任。”抬起头看着他,我眼中的光芒慢慢黯下来,语气中,是无限的悲凉。原来心中那一盆似是要燃起的火,现在,又已是一盘死灰。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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