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第52章


耳边远远地忽闻得一串脚步声朝此处逼近了,算着时辰也该到午饭。听君正回过身,那门就给人推了开来,一道炫目的亮光刺入双眼,听君抬手挡了挡,但见门外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子立在那儿,手里挽着食盒。因背着光瞅不清面容,她定睛看了一阵才发现是花开。
“云大姑娘。”听她话带讽刺,脸上含笑地朝听君招手道,“吃饭了。”
说罢便把食盒自臂弯间取下来,在地上摆开,
听君皱着眉蹲下身,平日里来送饭的只是些粗使的丫头,像她这般身份,不去夫人房里伺候,怎么好心来给她送饭?
瞧着地上的菜,左右觉得心头不安,听君知道她不懂盲语,故而也没动手,只默默看她摆完碗筷。
等了半晌没看她动筷吃饭,花开不耐烦地递了碗过去。
“你倒是快吃啊,我还得把碗筷收拾了回去。你当我这么有闲工夫?”
听君接过碗来,心想你既是没空何必又特意跑来送饭,这饭里头只怕有问题。她低头捧了碗,望着那饭还是没动。
花开看得心急,不由冷笑骂道:“怎么?还这嫌菜不好吃?
你以为你现在是谁,配吃好东西不配?有得吃就不错了,真当自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呸。”
她说着便往地上啐了一口。
“往日你仗着少爷跟你撑腰,眼下看看谁还来救你。好好儿叫你安分些替夫人做事,你倒好,这会子让人栽赃,抓得把柄。还做梦夫人会领你回去呢?”
听君暗自叹气,她这么骂着自己也没有胃口,索性把饭碗推了回去,示意不饿。
“你!”
花开没料到她还真说不吃就不吃,咬牙瞪了她半天,夹了几筷子菜塞到她碗里,冷声道。
“我还不信了,今儿就灌不了你几口饭!”
听君看她这般架势着实一愣,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想去拦她,怎料喉中蓦地一阵刺痒,她眉头一皱,抚着胸口剧烈咳起来。
花开也被她吓了一跳,端着碗见她咳得撕心裂肺:“好好好,你倒是会装病,在我面前还这么嚣张!”
她将唇一抿,扬手就要打。正在此时,门外蓦地一道黑影闪过,乍起一股凉风,花开尚不知什么情况,手腕就被人捉住,那力道之大似乎要把她骨头捏碎。
“你什么……”
那一个“人”字还没出口,抬眼便见来者一双黑眸寒光似剑,杀意四起。她登时把话噎住,目瞪口呆。
昔时冷冷哼了一声,只把她又拉近了几分,贴着她耳畔字字说道:
“你敢动这手,我就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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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今我往矣】
此番没见昔时跟着秋亦回来,花开自没把他放在眼里,却怎想他如今突然出现,语气神色比及秋亦还凶狠,当下腿脚发软,手上连碗也没能端稳,落地应声而碎。
昔时循声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散落的碎碗内不过是些白菜豆腐,一时更加气愤,一把揪着她衣襟就怒道:“你就给她吃这个?!”
“这……这是厨房配给的饭菜。”花开颤着声儿解释道,“近来我们老爷身子不适,夫人说庄内上下饮食都得忌荤腥,别说是她,就是少爷小姐们也是吃的这个啊……”
“混账,什么破规矩!我怎么没听过!”昔时咬了咬牙,怒目瞪她,“你说,好端端的,为何把她扔在这种地方?!”
“是、都是她自己造的孽……”花开咽着唾沫,回头看了一眼听君,“她指派人下毒要害三少爷,不想被少爷撞见了,这才罚她关柴房的。”
“胡说八道!”昔时听完就气得大喝,“就她这性子还有胆下毒?秋亦呢,他的眼是瞎了吗?”
“这是少爷的主意,少爷自己都这么认为了。”花开说着倒觉得有些底气来,她哼了一声,“人证物证都有,谁还冤枉她不成。公子又并非咱们庄子上的人,作何管我们的私事?”
“你!……”转念一想却也是这么一回事,常德并非他的范围,若是杀了这丫头,保不准秋亦会和他过不去。
昔时手劲紧了紧,终究是松了开来,花开一见他气势减弱,连忙撤了好几步,心有余悸地捏着脖颈小心呼吸。
“你若是再敢这么欺负她,看我会不会动你。”
他狠话一发,花开只得惴惴点头。
“还不滚?!”
后者打了个哆嗦,也顾不得收拾那一地残骸,提了裙子就飞快往外跑。
昔时狠狠往她背影剜了一眼,自知这宅门大院中不乏此等小人,所以他不常回家,家里头这七个八个明争暗斗也是让他烦心得很。
柴堆边,听君还皱着眉轻咳,听着那声音有些奇怪,昔时心上一怔,蹲下身去摸她脉门,继而又试了试她额头温度。
“奇怪……并未发烧啊。”
听君摇了摇头,仍摁着心口费力的咳着。
才短短几日没见,她比先前更加瘦了,眼睛肿成这般,也不知哭过多少回。她身子原本就不好,好容易在白家稍稍养了些气色,如今逢上这等事,夜里只怕睡也没有好好睡过。
昔时心内纠紧,只抚上她脸颊,轻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作甚么要关你?”
听君勉强止了咳,忽然抬起头来,神色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把手覆上耳边。
——你信我么?
他未及多想,出口便道:“信,自然信了。”
这话语不假思索,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听君垂眸酸涩地笑了两声,眼中却渐渐起了一层氤氲。
“怎么了?”见她良久不言不语,昔时这才意识到些什么,扳起她双肩来,手背上倏地有一丝冰凉冷意。
他心头一惊——
她竟在哭。
“秋亦不信你?”
听君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垂首低声抽噎,嗓子却还是咳着。看她实在是哭得厉害,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事情又说不清楚,昔时急得抓头挠腮,只能猜测:
“他以为是你对他下的毒?那是你做的么?”
听君一面摇头,一面又是咳又是落泪,昔时忙扶着她在旁边坐下,听她咳嗽得越发急促,不由心中一凛。
“到底怎么回事,你病得这么厉害,他都不管的吗?”再这么咳下去还得了。
昔时拧眉紧紧握拳:
“我去找他!”
正将要走,手腕忽的被她抓住,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实在不忍,只得又回来。
听君脸色苍白,呼吸凌乱,浑身战栗,那模样便是他瞧了也感到一丝诧异。
“阿君,你……”
他话还未道完,就听她猛地一咳,竟从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来,那血在地上溅了一片,阳光之下格外殷红。
昔时倒吸了口凉气,飞快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又扣上她手腕把脉。可奇怪的是,她脉象平稳,不像是身怀重病之状。
“怎么会这样?你哪里不舒服?身上好不好?”上下想寻得她受伤之处,耳边却只听她大口大口喘气。
听君怔怔望着那一滩血渍,喉中仿佛空无一物,四周的凉气在嗓子里流淌,她艰难咽了咽唾沫,嘴唇张合了数次。
“他……他……他不信……我……”
昔时正聚气想输些真气给她,却闻得这声细如蚊蚋的话语,登时身形一僵。
“你……你能说话了?!”他拦着她身子,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阿君,你再说一次,你再几句话。”
听君薄唇微颤,怔忡地抬起头来看他,眼底里神色复杂。
“我……我……”
她能听到,来自咽喉处发出的细微声响,只是那声音太小了,且语不成言,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昔时此刻也慌了神,看着听君额头满是冷汗,忙抬袖去替她擦拭。大约是方才咳嗽剧烈,她眼下毫无力气,呆呆地靠在他旁边,双目无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昔时取了水袋小心喂她喝了几口,见她衣裳上亦沾了不少血迹,一时百感交集,心里闷得说不出话来,拳头却越握越紧。
她在这里受尽折磨,那人倒好,眼下却不知在什么地方风流快活。
想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身,对她道:
“在这儿等我。”
*
午后鸟鸣声渐渐停息,窗外微风拂面,清风含香,直把院里的桃花吹得屋中满地都是。
秋亦抖了抖书上沾着的几枚花瓣,正伸手想要去翻书,倏地感到空气里有一丝杀意,他眉目一转,不过微微偏头,一支飞刀从耳畔划过,噌的一声深深插入墙内。
他扔了书,缓缓撩袍而起,眼神淡漠地瞧着门外之人怒气冲冲走进来。
“秋亦!”
昔时咬牙切齿地一脚踏在他案几上,冷声道:“你是当少爷当久了,脑子不好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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