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蒙的月光》第37章

徐伟离开椅背，倾身向前，双手支在狭长的办公桌上，神色沉肃。
骆晓月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太阳穴微微地抽跳着。她并不是没有准备过这个问题，但面对徐伟如此苛刻而咄咄逼人的追问，她还是有些不自觉地紧张。
缓缓握紧拳头，她挺了挺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坦白说，我当初选择去法国，有些私人原因。专业选的企业管理，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学习一些管理类的知识。虽然我并没有打算做职业经理人，但我相信学一些管理类的知识，还是对我以后的职业发展有比较大的帮助。例如，商务翻译这种助理类的工作，也需要一些管理类的知识，不是吗？”
听到骆晓月的回答，徐伟浅浅地扯了扯唇角：“商务翻译或许是需要一些管理类的知识，但它更需要专业的法语。我们的商务翻译有两个发展通道，一个是成为专职的高级翻译，一个是成为高级经理助理。专职的高级翻译我们目前已经有数十个，高级经理助理有十多个，如果你真的有机会进来，或许更合适向经理助理方面发展。但我想提醒你的是，高级经理助理所需要的技能和知识，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在法国课本上学到的那些简单的理论知识，是远远不够的。”
“我明白。如果我刚刚没有理解错的话，当我进入奇华后，首先会从商务翻译开始做起，而高级经理助理是商务翻译未来的一个职业发展方向。也就是说，我可以在商务翻译的工作中，快速学习和积累必备的技能和知识，为将来从事高级经理助理作准备。对吧？”
徐伟淡淡地笑了起来。这是他见到骆晓月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淡到几近于无，但至少，不再有讥诮和不屑的味道。
“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另外，我很欣赏你刚刚用了‘快速’这个词。”
他用指尖轻叩了下桌面：“那么，你现在能否告诉我，在我要求你作自我介绍之前，我和你说了些什么？”
嗯，果然来了。
骆晓月抿了抿嘴唇，快速回忆了一下刚才徐伟的对奇华的介绍，缓缓开口：“奇华汽车有限公司，是一家中法合资的轿车生产经营企业，成立于1993年6月。设计建设规模为年产20万辆轿车、30万台发动机。奇华公司下设一个工业事业部（包括技术中心）、两个商务部，拥有技术先进的生产手段，进口设备占设备总投资的一半以上，目前生产经营的产品主要是……”
听着骆晓月镇定而清晰的复述，徐伟渐渐坐直了身体，他的神色也变得专注和认真起来。
骆晓月看到徐伟身姿的变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她在面试攻略上看到过，当面试官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时，就代表他对面试者已经有了一定的尊重和认同。
果然，随着骆晓月最后一句话的完结，徐伟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基本上我刚刚说的那些要点你都记住了。”
他再次将骆晓月的简历翻出来看了看，随口问了一句：“你出国时，TEF考了735？”
“是的。”骆晓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TEF成绩单，还有在法国的成绩单，一并递给徐伟。
徐伟接过去细细地翻看，骆晓月在法国的成绩也非常漂亮，大部分课程基本上都在16分以上（满分20分），最后的等级是“Tres　bien（优秀）”。
徐伟一一看完，抬起头，突然问道：“我们高级翻译现在有多少人？”
“数十个。”
“高级经理助理有几个？”
“十多个。”
“从商务翻译晋升到高级翻译需要多少年？”
“呃？”骆晓月一愣，有点迟疑，“这个，您刚刚好像并没有提及？”
徐伟皱眉：“我说了。”
骆晓月仔细回想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刚才的确没有说过。”
徐伟定定地看着她，一瞬不离。骆晓月挺直了背，倔强地和徐伟对视。八月底，火炉江城的气温还是很高，骆晓月几乎可以感觉到背上的汗水正潺潺流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徐伟终于神色一松，笑得有些狡黠：“我刚刚的确没说过。所以，在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肯定地对我说——您刚刚没有说过。”
“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然松弛下来，骆晓月像突然间被抽离了支撑的木偶，整个人都有些迷糊的茫然。
“我说，你需要更自信一些。”徐伟缓缓开口，笑容稍稍放大了一些。
他站起身，向骆晓月伸出手：“虽然你离我的要求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我想还是可以试着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骆晓月疲惫地走出奇华的大门。
刚才徐伟面试完她之后，又安排她笔译了数篇文档，内容从简单的会议通知到复杂的技术文档。虽然徐伟扔了一本汽车专用术语词典给她，但短短的一个半小时，她磕磕碰碰地翻译完已经很勉强，根本就没时间再检查润色了。
笔译完，又是几段录音同传。中翻法，法翻中，来回倒换，虽然难度不算太大，但骆晓月在经过了一上午的折腾后，已经完全的精疲力竭了。
在毫无遮挡的rela街头等了半个多小时，骆晓月终于爬上了回家的公车。
刚找到一个位置坐好，电话就响了，骆晓月扫了一眼，是Isabelle打过来的。
“恭喜啊！听说你面试得不错？”
“你打电话给徐伟了？”骆晓月哑着嗓子问。折腾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儿她感觉嗓子都要干得冒出火了。
“他打电话给我的！”Isabelle的语气掩不住的得意，“不错啊，晓月，这次你可真给我长脸了！哼，想当初我让他给你安排个面试他那个不甘不愿的样子啊！嘿嘿，你这次真让他刮目相看了！他刚刚打电话过来和我确认，说你这水平很难相信只接触了两年法语。”
“那他觉得那我能进奇华了？”
“他那关应该问题不大了，就看他们公司的人力资源审查了。嗯，我估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了，你再耐心地等几天，他们公司速度就这样，中国人批了还得法国人批，是挺烦人的。”
“没事，我反正也不急。”骆晓月把头靠在窗上，“Isabelle，谢谢你了！”
“咳，这话说得。这也是靠你自己争气！那会儿看你在AF*学法语那劲头，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有出息！好好在奇华锻炼一段时间，什么时候真想来AF当老师了，我也能帮你争取更好的待遇。”
“嗯，我知道了。”
骆晓月淡淡地答了一句，看着窗外一片荒芜的景色，唇边滑过一缕浅浅的弧度。
当初，她因为急于要去法国，又要确保能顺利申请到克莱蒙的学校，所以铆足了劲儿学法语，练口语练得嗓子都发炎了，最后TEF考试，她的成绩一出来，差点没把Isabelle震蒙。
Isabelle从初中开始学法语，北外法语硕士毕业。她说就算是北外法语专业的本科生去考TEF，成绩好的一般也就800分左右，但骆晓月那时学法语还不到一年时间，居然能上700分，可以想见这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骆晓月记得她要去领事馆面签的前一天，Isabelle还和她开玩笑：“要是明天那个签证官不长眼，不给你签证，你就来AF当老师吧！”
曾经，她还真的想过，回国后进AF当老师，毕竟一个月满课时能拿一万多呢，这在武汉也算是高薪了。
可现在，她不想回AF了。
她不想再回到任何一个，熟悉的，充满了过往记忆的地方。
一周后，奇华人力资源部给骆晓月打了电话，通知她可以过去报到了。
第二天，骆晓月就去奇华办理了入职手续。翻译部的秘书李菲带着她领了工作卡和办公用品，安排好她的座位让她把东西放下，就把她带去了徐伟的办公室。
“徐主任已经在里面等你了，你进去吧。”走到办公室门口，李菲小声地说了一句。
骆晓月点点头，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轻轻敲了敲房门。
“请进。”里面的声音干脆硬朗。
骆晓月抿了抿嘴唇，转动门把，推门而入。
徐伟端坐在深黑色的真皮大班椅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直看着骆晓月走到他的桌边，才缓缓说道：“欢迎你进入奇华。”
“谢谢！”骆晓月谨慎地回答，她想徐伟特意把她叫进来肯定不只是说句欢迎她这么简单。
“不用太感谢我。”徐伟淡淡笑了一下，“如果不是Isabelle在我面前大力推荐，我不会给你那个面试机会的。我们这里所有的翻译，除了你之外，都是法语专业毕业的。”
“嗯，我会努力缩小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我说你和他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