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第110章


快到午门前,高永寿跑到她身边,献策:“公主,你要不要躲在我们后面?”
徽媞道:“我躲什么?量他也不认识我。”
她撑开折扇,大摇大摆走在前面。一帮内侍低头哈腰跟在后面。守卫问了两句话,要了凭证后,他们就畅通无阻地过去了。
徽媞不由得郁闷,咕哝道:“早知道这么简单,当日也不白受那个苦。”
忽地想起其他,心头像投了石子的湖面一样,泛起一层涟漪,这身体的微颤让她既觉陌生又觉酸甜。
出了午门,她感觉天更蓝更高了,兴奋得在原地转了一圈。
“我迟早要离开这个地儿!”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声呐喊,回荡在她耳边。她精神一震,对未来又产生了美好的渴望。
穿行在热闹的集市,徽媞贪婪地打量四周。慢慢地她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京城人民真是爱俏,男男女女都穿得鲜艳,你看那卖包子的都穿着丝绸,还有酒楼门口那个商人,脚上竟然踩着黄色缎子鞋,真是胆大妄为。”她跟高永寿嘀嘀咕咕。
高永寿本来还没发现,一听她说,惊奇道:“还真是!”
葛九思徐徐笑道:“万历年间就如此了。高祖对庶民装扮定的严苛,只准穿素色布衣,不过万历皇爷为了收花绢税,就把那些祖制全改了。”
徽媞点头:“这倒是好。”
一群人出大明门,到了棋盘街,这是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所在,五湖四海的商人齐聚于此,卖什么的都有。他们先去了最常去的“静斋”,一家小而雅致的书店,给皇后买了书。徽媞瞅了一圈,见都是正经书,了无趣味。出门是一条喧嚷的街道,短短一路行去,她看到了规模不等大约十几家书店,不由诧异。在她要求下,他们进了一家两层楼高的,客人较多的书店。
“这里面的种类好像多一些。”她说着,随手从架上抽下一本书,封面香艳,她扫了一眼,白花花的全是肉体。
还未看清,书上已罩了只白皙修长的手。
葛九思抓起书,放回了架上。
徽媞满眼好奇,“什么书?”
高永寿凑过来,像说洪水猛兽一样,说:“公主,他说那是艳。情小说,不能看的。”
徽媞退后一步,看着面前宽有九尺高有九尺的书架,惊叹:“这些都是?”
葛九思道:“可能。”
真是一个放荡的时代!徽媞再次惊叹。
“这种书怎么能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她皱眉。
葛九思和高永寿一起点头。
“应该私底下偷偷卖。”她压低声音说,调皮地笑起来。
高永寿嘿嘿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葛九思呆住,公主看起来冷傲,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徽媞笑完,恢复了正经,“朝廷为什么不禁?”她说着从左边书架上抽出一本发黄的书,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个不住,“还有这个,白莲教徐鸿儒的大作,煽动百姓叛乱的。这世道真荒唐,这种书也能拿来卖?”
“因为他给了钱。”葛九思道,“这书店,还有前面那十几家,都是皇家开办的,万历皇爷吩下过旨,只要给钱,什么都印。”
徽媞目瞪口呆,皇祖不愧是张居正的徒弟,坚决贯彻了张师傅的敛财原则:要钱不要脸。
出了门,徽媞两手交叉,环过头顶,按压着后脑勺,叹道:“我就不明白了,万历时期也算是尧舜之世,为何国库这么穷?”
内侍们左顾右盼,没有人接话。葛九思沉吟一会儿,道:“大概是因为商税太低了吧。”
徽媞道:“商税多少?”
“三十税一。”
徽媞喃喃道:“三十两收一两,三百两收十两,再加上偷税漏税,确实够低的。高祖也不该定什么祖制,还要求子孙不能更改,明初跟现在能比吗?这下好了,把这伙人都惯坏了,如今要跟他们加税,非造反不可。”
葛九思道:“商人没那么胆大,除非有官员给他们撑腰,这也是当今陛下的难处。”
徽媞瞥他一眼:“你懂的倒多。”
葛九思缓缓道:“难道在公主的眼里,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一无所知的吗?”
徽媞被他看穿心思,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这样说……宦官也是人。”
说着,不禁为自己的狭隘和偏见感到羞愧,侧身转向路边小摊,装作看泥人,一边拿手扇风。
突然,身后传来铺天盖地的哭声。众人诧异回头,见那正阳门里蜂拥而出潮水般的人流,团团围住缇骑押解的囚车号哭,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囚车行进缓慢,车上押解之人脖子戴枷,手脚皆被镣铐锁住。标准的阶下囚待遇。然而其人昂首挺胸,一身凛然正气。
虽然他官服已脱,官帽已摘,披头散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而今也已过去四五年。但是徽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杨涟!”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猛虎般的人,见过一面就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朱常洛驾崩那日,西李封锁乾清门,是这个不怕死的大声斥责内侍,率先冲了进来。当时她正踩着板凳,趴在窗户上偷偷往外看,而她那个纸老虎的娘,不过听了外面杨涟震天一声吼,就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两旁百姓扶老携幼为他哭泣,场面凄恻,由不得徽媞不动容。她喃喃道:“皇兄打压东林党,也许能多收上税,可也失了民心啊。”
葛九思轻轻道:“即便杨涟清廉自守,京城百姓又能受惠多少。连公主都为之动容,可见许多人也不过是受了感染才加入队伍。民心是最易摇摆的东西,掌握了舆论,也就掌握了民心。如果陛下明年减免杨涟家乡的农税,恐怕他们不但不会再埋怨,反而要歌功颂德了。”
徽媞沉思不语。越长大她越发现,很多事很难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立场不同而已。她可以同情,但在评判是与非上,还是保持缄默得好。轻易下定论,真的很愚蠢。
这样想着,方才被激起的热血一下子降下来了,此时此刻真的是冷静地旁观。
“杨大人好可怜。”高永寿低低啜泣。
“走吧,这条路太挤了,我们换一条。”徽媞率先转身。
“嘤嘤……杨大人真可怜。”高永寿咧着嘴跟在她后面。
出了棋盘街,一行人转入西江米巷,这一带都是大大小小的胡同。走到一个胡同口时,脂粉味扑鼻而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几个小内侍贼贼笑着,站住了脚。
徽媞探头向里望去,见这胡同里各家门口都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面涂得白白,嘴唇鲜红,浑似庙中鬼脸。她们像冬日的野草一样,懒洋洋的,无精打采。看见他们一行人后,又都挺直了腰,频频往这里望,眼神勾人。
高永寿很怕这种地方、这些女人,上次他被带到这里,就被她们摸呀摸的,摸得他至今毛骨悚然。看几位同伴都有留下来的意思,他忙推徽媞:“公主,快走。”
“她们是鬼吗?你这么怕。”徽媞取笑道。
“还是走吧。”葛九思对几位恋恋不舍的内侍说。
内侍们看了一眼徽媞,不情不愿点头。
“既然来了,干嘛要走啊?”
一个娇嫩的像鸡仔一样的声音响起,徽媞感觉胳膊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扭头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
妖妖娆娆向他们走来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高大丰满,走起路来,胸脯在梅红色裹胸下一颤一颤。
内侍情不自禁,手放在嘴里吮吸。
这裹着鲜艳衣衫的肉体很快到了他们身边,玫瑰的香气充盈整个胡同口。
她眯起猫一样的眼睛,眼波流转,巡视了这群傻瓜一圈,最终定在葛九思脸上。圆润莹白的手指伸出,摸了一把他细瓷般的脸颊,一句话亲昵地从玫瑰花色的唇中吐出:“小猫咪,这么久不来,想死姐姐了。”
一点红从葛九思耳根涨起,须臾红遍了整张脸。
“还是这么腼腆。”她乐不可支地笑起来,花枝乱颤。
趁人不注意,高永寿忙推徽媞:“快走,快走。”
那女子伸手勾住他衣领,提了过去,笑道:“你这只小雏鸡好不晓事,待会儿好好收拾你。”
高永寿翻着白眼扒拉领子,不停挣扎。
他的模样太可笑。徽媞拿扇子遮住嘴,笑个不停。
那女子松开高永寿,移目看向她,眼神世故,洞彻,带着探究。
徽媞收了折扇,微微一笑,任她打量。
女子眼睛一亮,温柔笑道:“好有书卷气的小姑娘,我都想往地缝里钻了。”
徽媞发自内心地说:“你很美啊,跟玫瑰一样。”
女子爆发出咯咯大笑:“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她很快地控制住笑容,收起方才的妖娆样,身体站直,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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