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闲愁》第33章


章九有点讶异地看着他那阴沉的脸色,“赵钦,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有资格生这种气吗?我是男的,不是一个可以给你赵家传宗接代的人,不是一个可以搬上台面的合法配偶,我们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了,但绝对不敢奢望什么未来,这种事我以为你很清楚。”
赵钦僵硬地笑了一下,“是,我当然很清楚。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看得开,这么快就接受了地下情人的身份。”他重新发动了汽车,在黑沉沉的夜里疾驰着。章九沉默了很久,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发觉了不对,“你要去哪儿?”赵钦说道:“带你去找个买主,准备卖到东南亚。”章九被他气笑了,对着驾驶座的靠背猛踢一脚,赵钦说:“你他妈再乱动,我就叫人把你卖到非洲。”
最终他们没有见到人贩子买主,倒是见到了一整片裸露在夜空下的荒郊野岭。这该是郊外的一座无名小山,还筑有供路人歇脚的凉亭。赵钦带他上去,坐在里头,面对面是预备来个野外的谈话了。章九顾左右而言他:“你那个买家呢,死哪儿去了,我这种皮相的该卖不少钱吧。”赵钦拿脚踹他,“那买家就是我,我买你,行了吧。”章九轻蔑地一笑,“哟,是您啊,那我可不卖,这么能折腾人的一主,我迟早得折寿三十年。”
“我他妈怎么折腾你了?!”
“你还敢说?在床上跟装了马达似的,我到现在没被你整进医院,全靠我体质好!”
“……算了,我不跟你拌嘴了,没意思。”
“你带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就有意思了?”
“我说你这嘴就不能消停点儿?!要你说话的时候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不要你说的时候又吧啦吧啦地放炮,真他妈欠!”
“我嘴欠怎么了!我就这样,不服别搭理我啊!”
赵钦深呼吸了一下,走到他面前,揽住了他的腰。他的身后是狭窄的木质长凳和朱红漆的雕花栏杆,再往后是一片缓缓向下的布满绿草的山坡,再往后便是环山公路,最后的远方景象就是底下城市斑斓辉煌的灯火。赵钦低下头,贴着他的嘴唇,一边亲一边说:“行了,我服,不敢不搭理你,满意了没?”章九轻轻地闷哼一声,回应起对方如蜻蜓点水般的吻。然而他又听赵钦说:“你真的一点不在意我跟别人交往?”
月色如练,将如此近的一张面庞照得清晰而深刻,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认真,章九有些惶惑,“我,我在意又能如何,不在意又能如何?有意义吗?”
“有,”赵钦拿手指摩挲他的面颊,“你要是不开心不乐意,那我就给推了这门亲事,你说如何?”
章九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他只是抿紧了嘴唇,眼睫毛呼扇着一上一下,他想说的是你爸该怎么办,你的仕途该怎么办,一时为了我抛弃掉,到了将来厌倦了的那一天,会不会憎恨我?现实是横在美丽幻想前的一座巨大磐石,谁有那个勇气上去一头撞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有无形压力,将心声都挤了回去。他听见赵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算了,我问你这些干什么呢。”
他将章九向后推去,直到对方倚在栏杆上,双手在背后撑着。他捧着章九的面庞,端详了许久,才说:“我有时觉得我离你真的很远,可是我明明亲过摸过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你能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离你更近一点吗?”
章九仰起头,让赵钦仔细地啃咬他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喘息。他拉住赵钦的手,穿过解开了一粒扣子的衣服领口,盖上左边的胸膛。他露齿一笑,问:“近一点没有?”赵钦恶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乳首,又捻住揉动着,说道:“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我到底是看上你什么了?”
两人在荒郊野外,露天的坏境下亲吻抚摸了一阵,趁火还没完全烧毁理智,钻进车里一溜烟儿往赵钦的住处去了。路上赵钦好死不死地又要问多一次余筱筱的事,章九倒是有些黯然地说了:“哥哥,我不能这么自私。”赵钦直冷笑:“你这时候倒扮演起无私奉献的角色来了,下一步是不是只要爱什么都不要的小三?!”章九火了:“我`操`你大爷,要说小三也得是余筱筱!我先和你在一起的,是她来横插一脚!”
“终于生气不爽了?”
“没有,你别想太多。”
“明明就有,死鸭子嘴硬。你什么时候能诚实点儿?”
“哦,行啊,床上的时候我可是诚实得不得了,说了不要就真的是不要,你以为我是叫你继续吗?!”
“……得,我不跟你吵了,你爱咋咋地吧!”赵钦猛地踩下油门,让愤怒全部化为了汽车的加速度,飞快地向前驰去了。
24。
章九其实非常相信赵钦向他承诺的每一件事,或者说,他从他身上获取到的,不仅是信任,更近乎安心。但他无法预料到的事情是如此之多,以至于降临之时,让他如遭雷击。
在二审开庭前的一天,程乃谨在所里自杀,并且成功,而不是未遂。那天傍晚赵钦正在陪余筱筱吃饭逛街,两人不好太招摇,于是选了一家官府菜,开了隐蔽的小包厢,安安静静地吃着聊着。要说话题其实也不少,有关两人的工作现状、家庭情况、生活阅历等等,可以聊上一个下午不带歇的。但偏偏赵钦没这个心情,光是闷着头给人夹菜了。余筱筱是个生性内敛的,见人不接自己的话头,一来二去也不好意思再说了,红了脸沉默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喝多了酒。吃到一半,赵钦接了个电话,一听那头的人说了这个情况,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余筱筱瞪大了杏眼看他,他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下次一定好好赔罪!”
他见到章九的时候,他正在那席白色裹尸布前抱着膝盖发呆,周围是几个神色凝重的看守所民警赵钦大步向前,撩起布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向后退了几步,面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程乃谨突然中断的生命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毕竟他以为这人会一直处于自己的安排操控下,不会偏离轨道。章九转头看他,语气很冷:“我发觉我真是从来没有看透他,恐怕一刻都没有。”
他留下了一封遗书,上头干干净净,无论是血迹还是泪痕都没有。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却不如他的人那样清秀纤细,而是迅疾狂舞,如强风折劲草。他没有过多讲述自己选择死亡的原因,而是花费了一半有余的笔墨在讲自己充满阴暗的童年往事,令人读来指尖发颤,胸口闷滞,那字里行间都是血迹斑斑的恨意,充塞了他迄今为止每一天的人生,直到戛然而止的死亡日。剩余的部分他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平实的口吻,精炼的字句,仿佛在讲述一件新闻报道上的案例,并没有一点情绪在里头,也没有一点表示后悔的词句。章九至此知道了,他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至死也不打算道歉或者悔改,是句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他选择死亡,绝不为了忏悔或是赎罪,而是有别的原因。他不能想象程乃谨是如何用一根折断的牙刷柄硬生生地插入自己的咽喉,但他又想,那人不是谁,是程乃谨,他骨子里潜藏着那么阴狠而庞大的力量,既然可以选择杀人,那么自杀也不在话下。他最后给章九留了话:“你大可随意处置我的尸身,挫骨扬灰,抛尸荒野,但我对此并不在意,肉身不过是可怜的累赘,而灵魂永在。而我的灵魂永远不会对你有一丝愧疚之意,你想操控我接下来的人生,以受辱来赎罪,我偏不遂了你愿。没办法选择如何出生,如何生活,但我可以选择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死亡,我的命在最后一刻,都在我自己的手里。而不管你承认与否,我的报复都是极其成功的,你就一辈子在焦灼的痛苦悔恨里活下去吧,章之恒,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想与你相遇,只是希望下辈子我在天上,你在地下,那么一定会很有趣。”
章九发现,程乃谨这个人从来不受任何道德的影响,或是别人情绪的约束,他只是沿着他自己设定好的那条轨道在走,专心地垒砌起一座黑色的城堡,一个人孤独地呆在这座城堡里,一旦城堡受到外力损毁而坍塌,主人也随之逝去。他是一个对别人狠得下心,对自己更狠得下心的人,偏要演一出自以为是的壮烈戏码,突然收尾的年轻生命就像一根毛糙而锋利的刺,直直地扎进了赵章二人的心脏里,也许到死也无法拔除。赵钦想起一审的那天,程乃谨回头对他做了个口型,当时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永别了”三个字。赵钦是他临死之前唯一一个道别的人,但在遗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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