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城事》第74章


姜彻拿可乐瓶冰冰他的脸,说:“那是电影。”
程锐躲开:“我知道。”
他说得又轻又快,带一点不服气的固执,姜彻听了出来,叹了口气,笑道:“我就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屁大点儿人,哭得跟花猫似的。”
程锐撇撇嘴,闷头吃东西。他不喜欢姜彻这种口气,就跟自己从未长大似的,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小屁孩。
“生气了?”姜彻说话间带着笑意,见臭小子还是不说话,只好说,“我觉得这结局挺好。很多事儿不圆满才是正常的。好歹有个人活了下来,再说——”他本想说两个人的春风一度,却想到雾蒙蒙的窗玻璃上那只白皙的手,就噎住了。
程锐看向他,微蹙着眉问:“再说什么?”
姜彻干笑两声:“他俩爱得挺深。”
程锐想了想,点点头说:“也是。”
姜彻莫名松了口气。这时身边有穿着校服的男女学生说说笑笑地过去,姜彻看到他们十指相扣,不禁感慨:“现在的孩子们都真早熟。”
程锐不明其意,循着他视线看过去,说:“挺正常。”
路灯黯淡,他的脸一半掩在阴影里,显得轮廓尤为深邃。姜彻心情很好,看他表情平静,忽起了兴致,开玩笑道:“你看,人家早恋的还能拉个手。”
程锐抬眼看他,嘴角微微扬起,眼里还带着笑意,两人身高已相差无几,这副神情倒像是同龄人间的调笑了。他说:“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没意见。”
姜彻本想看他害羞脸红的模样,眼下却落空了,略有失望,很快便换了情绪,正色道:“说真的,咱俩要真这样下去,一辈子都别想见光。别说拉手,”他一迟疑,叹息道,“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跟人好了。”
程锐一愣,垂下眼睛,半晌才说:“能这样就很好了。”
“什么?”
程锐仰头看天,黑色的夜空中散落着几颗星星,他出神地看着它们,平静道:“我小时候总是想,如果你是我爸多好,后来又觉得,当哥哥好。你说要结婚,我很害怕,因为你不要我了,当时太傻,那样逼你,我一直很后悔。你住院的时候,我在想,不用原谅我,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就很好了。然后你说没事,还让我跟你住在一起,”他不敢看姜彻的眼睛,脸上发烫,轻轻地说,“现在我每天都很幸福,一想到你让我在你身边,还答应要跟我好,还肯让我亲亲你,就觉得很好很好了。”
他本以为,能遇到姜彻,已经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哪想到还有意料之外的赠品。
姜彻抓抓头发,嗤了一声:“操,要真这么想,哪还整天顺杆子爬,以前那样多好。”
程锐看向他,忽又笑了:“心里想的,又不等于手上做的。”
“我就说你整天跟魏宁混在一起,净学些嘴皮子功夫。”
程锐不说话。对拥有的一切心满意足,才不意味着放弃了索求,人总是贪婪无度的,何况正因为拥有,才食髓知味,愈发难以放手。要怪只怪姜彻一开始就没有守住阵线,节节败退,才给了他杆子爬,他孩子气地想。
姜彻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想再就既定事实过多纠缠,想到别的,便问:“真的挺喜欢你妹妹?”
“嗯?”
“你都这么大了,突然多个妹妹……”姜彻语含关切,“你妈这下子肯定没精力管你了,得体谅体谅她。”
“还好,他们是一家人,婉婉又小,关心她是应该的。”
知道臭小子钻了牛角尖还不自知,姜彻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骂道:“屁!什么你们他们的,只要你还叫她声妈,就还是她儿子,是她儿子,还分个蛋你们我们,那孩子不管你叫声哥?!”
程锐有点委屈:“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三口,我没觉得不舒服。”
姜彻白他一眼:“搁我这儿装个屁,说这种话,不就是心里难受吗?真他妈不在意,说话时就别给我皱着一张脸。”
程锐咬咬嘴唇,别过头去。
高中以前,程湘婷工作忙,他又粘着姜彻,母子俩交流甚少;高中程湘婷再婚,他在学校寄宿,一周回一次家,见面不过是吃顿午饭,饭间程湘婷例行公事一般问他在学校吃喝如何,钱可够用,再无其他。母子俩渐行渐远,程湘婷无力弥补,程锐心不在此,久而久之,也就由它去了。程锐自以为和母亲感情淡薄,她有了新的家庭,不会像从前那样把感情都压在他身上,本该乐得轻松才是。
然而再怎样强调自己的多余,背后都是若有若无的落寞。好像唱着“最好的爱是手放开”的那个人,从来都不会真的放开。
说不定不断重复着“无所谓”,只是为了掩盖心底深处的不安吧?
程锐不愿意承认。
只好倔强地转过头去,挺直了脊背。
姜彻感到心疼。
“好了,”他揽过少年的肩膀,“虽然老说不要你哭,但偶尔掉两滴眼泪也没啥,屁大点人。”
“没哭。”程锐说。
话是如此,夜里臭小子留宿,姜彻刚一躺下,便给他从背后抱住了,章鱼似的盘在身上。姜彻拍拍腰间的手,有些无奈,说:“也不嫌热,眼看都是入伏天了。”
这姿势给了程锐莫大的安全感。鼻尖蹭着姜彻的后颈,他声音低沉:“说不定我有点嫉妒婉婉。”
“怎么说。”
屋里没有空调,旧风扇吱呀呀转着,还是热,程锐松手,靠着枕头,一手抓着姜彻手指,闷声道:“晚上总是不睡觉,又哭又闹的,我妈跟着也睡不好,不停爬起来,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前两天婉婉拉肚子,他俩一宿没睡,抱着孩子去医院,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姜彻捏捏他手心,笑着说:“你妈把你忘了,没人做饭,饿着了?”
程锐敛眸,说:“饿不死。就是想起来小时候。”他停了一会,才低声道,“有年冬天,我晚上发烧,躺在被窝里直发抖。我爸出去打牌,我妈见我一直不退烧,想抱我去医院,又没车,想着等他回来,一起过去。”
那是遇到姜彻之前的陈年旧事,其实记忆并不清晰,但程湘婷每每提起,都要抹一把眼泪,程锐听得多了,也觉得事情确实如此,竟历历在目。邵为均去世后,母子俩对有关他的事闭口不谈,程锐也就忘了,这时却忽然想了起来。
“我妈给他打电话,他说打完牌了,在喝酒,要她找邻居一起去。我妈爱哭,看着挺瘦,其实脾气特别倔,不求人的。她生我爸气,就一个人带着我出门,弄完回去,都快一点了。”
姜彻不说话,握着他手。
程锐笑笑,继续说:“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听见他俩吵架,吵完了开始打,砸东西。他骂我不听话,肯定是玩凉水了才会发烧,又说我妈骗他,就是不想他去玩才说我发烧的,还想拽我起来,我妈就开始哭,又喊又闹的。哥,发烧的时候会特别冷,一直打哆嗦,我还觉得是害怕。后来他一出去喝酒,我听见楼道里有脚步声,就条件反射,吓得直发抖。”
姜彻揉揉他头发,说:“你那时候小。”
“后来我妈就搬出来了。我们搬出来好几次,他都找了过去,不停认错,把我们接回家。这次我妈说绝对不回去,他说不过,就算了。在外头一住就是好几年,就再没回去过。”
姜彻知道,这次母子俩住到了城北,租的房子,阳台上还摆了盆迎春。
“以前我没觉得可怜。他是我爸,有没有都一样。”程锐抬手遮住眼睛,“但是看到婉婉生病,她爸妈那样,就忽然想起来。”
“还生他气?”
“说不上来。”程锐慢慢组织着语言,迟疑道,“他都走那么久了,我挺少想他。可是看到徐叔叔,就又想起来了。他不喝酒的时候,其实对我挺好。以前觉得他走就走吧,走了干净,但看着婉婉,就……”
邵为均是避而不谈的禁区。
程锐主动提起,过往的点滴都轰然而止,不得不重新思考关于“父亲”、“家庭”、“婚姻”种种他畏惧又向往的东西,顿时拨动了最敏感的神经。他抓紧姜彻的手,心想,已经都过去了,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有人陪着,所以没关系。
“我想,婉婉真幸福,爸妈都活着,关系也好,都很爱她。”他拼命揉着眼睛,抿抿嘴,“其实我也喜欢她。但是……我都没有了,别人生下来就有的,我……”
如果邵为均还活着的话。
即使不能够破镜重圆,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总有转圜的余地。程锐不知道他能否学会原谅和接纳,却无比清楚,此时此刻,真的在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