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第63章


这一切的一切,她何尝错过一丝一毫?
可是她又的确是错了。
因为她的错,害了身边最亲近的,她想要守护的人们。
她何尝不知人心险恶,可她从没想过,人心会险恶至如此。
她从未动过丝毫想要与人为争,加害别人的事,即使她身为后宫主位,也只想尽量安定生活,洁身避世。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恍然大悟。
如果手中没有利刃,她无法保护任何人。
如果利刃不能刺向敌人,那没有任何一个敌人能真正地得到报应。
那时在从府,她曾与父亲争论过。
父亲说过:“你若不去争不去抢,那些争抢之人便会先你一步把你的福报好运给夺走,你如果只固步自封,事事不争不抢,那只能落个惨痛下场。”
而她却只是反驳:“与人为善又怎会是下场惨痛?照爹这么说,人人都锱铢必较,世上不是没有好人了。”
那时从彭礼叹了口气说:“罢了,你如今年龄小,这样想倒也好,等你长大了,有一天知道了各中艰辛,自然会懂爹的话。……爹却也希望你永远不会懂。”
而今,过了五年,她终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来学会了父亲说的这一课。
彼时,她半倚在长冬楼的院中栏杆旁,懒懒地看着那棵已起死回生的梅树。
冬日里白茫茫的天地中,她一身鲜红的长裙,眼神冷冷淡淡,怀中轻轻搂着一个半边的面具。
是啊,除了你,这世上其他人的生死悲喜。
也没什么。
☆、冷宫
后来的一个月里,吉承得空便会在采风等人不在时看看颜兮,因长冬楼地处偏僻,又几乎没什么外人会路过进出,因此只要跟着江半进入,便畅通无阻,不会被任何人起疑。
此事也只有江半与并莲二人知晓。江半忠于吉承自不必说。而并莲其人,是吉承在宫外查过底细的,是清清白白没有与任何宫里之人勾结的家世,又入宫时日很短,且一进宫就分去了明夕宫里,因此也暂可信任。
每到夜晚吉承回府时,和韵都会学着亲手做些饭菜,偶尔还会煲些暖胃的汤给他送去,笑着说天冷,听人说喝些暖汤能祛除寒气。
“放在那儿吧。”吉承从来只是淡淡回应,末了会加一句:“谢谢。”
就这两个谢字,却能让和韵高兴很久。
虽然自吉承新婚那夜离去,一直到现在,他都从来没有碰过自己。
哪怕是抱一下,不,甚至是任何身体上的接触,都从未有过。
宫里派来管这些杂事的麽麽常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不行夫妻之礼如何能称为夫妻呢?可年纪尚小的和韵却也没那么在乎,她想着只要每天都能看见吉承,便好。
这日,天气回暖,有了些早春的温度,阳光也好,一派晴空万里之景,连带着枯木宫宇亦覆上了暖意。
颜兮怀抱着吉承前几天送她的画,画的是白泽国旁那片苍海之景。虽只是一副画而已,可吉承的画技了得,每一道波纹海浪都栩栩如生,大海的澎湃宽广之感如跃出纸面,颜兮便觉得有若亲眼得见一般。
她知这些琴棋书画礼射之事,原是吉承在骏王府时就从小学习的,后来入了从府,只是怕暴露身份而装作不会罢了。这样一来回忆起那时候吉承不论学什么都快得出奇这件事,才觉得有了解释。
她心情不错,便想着亦画幅画回赠吉承。于是叫并莲带着纸笔随她去长冬楼外转转,找个什么景色。
二人出长冬楼走了些路,却未看见一个人影,颜兮走在前面,走得颇为漫无目的,过了一会儿二人都稍有迷路。
又往前行,远远见一处大院围墙,走到大门处,发现那大门是从外面上了门闩的。
颜兮与并莲都不知这是何处,正在纳闷之际,忽听院内传来一声女人凄绝的叫声。
并莲吓了一跳,手中的纸笔应声落地,忙躲到了颜兮身后。
颜兮略一皱眉,附耳在门上听着,便听见院内隐隐传来嘈杂的行走声,又有女人呜咽的哭声。一股冷意传来,仿佛阳光止在了此处,那院内飘散着不详阴凉之气。
“这里……大概便是冷宫了。”颜兮略一沉思,对并莲说道。
并莲进宫时日不常,也不知道冷宫到底在后宫的何处,只是觉得这里阴气很重,便害怕地说:“娘娘快走吧,免得沾了晦气。”
颜兮也并不愿坏了好心情,于是点头欲行,却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后有个女声传来:
“谁在外面?”
并莲忙止住步子,再度躲到了颜兮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袖子。
颜兮看着那扇门,没有做声。
“听你们对话,你是娘娘?你是什么娘娘?”门后女声又问。
颜兮与并莲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颜兮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我?”那人冷冷一笑:“哈,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么?你连我都不知道?”
听她讲话语气疯癫,应该也只是先王在世时一个不得宠的妃嫔罢了。颜兮不打算与她啰嗦,抬脚想离开。
可就在走了几步路之后,忽听里面那女人笑道:“我可是文妃,哦不,我是文贵妃。哈,我是最得王上宠爱的文贵妃。你算是什么东西?娘娘?别笑死人了。”
颜兮止住步子。
她就是文贵妃?先王最宠爱的文贵妃?四王子南荣衡的生母,曾经势力可与子明抗衡的文贵妃?只因花名犯了忌讳,便诛了花商钟齐满门的文贵妃?因与太监李起私通,而被打入冷宫的……
“文贵妃。”颜兮走到那门前,忽地打开了门闩,一下子推开了那两扇大门。
“娘娘不——”并莲的话刚到嘴边,阻止不及,便见硕大的院子已映入眼帘。院中显得荒凉,院后分出许多小的房间。院内有三个女人,一个坐在角落里呜呜哭着,一个走来走去口中念叨着些什么。
还有一个便是站在门后,方才与她们对话的那人。
只见她一身已经脏了的紫衣,显然是许久没有清洗过的,裙摆泥泞,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虽已失了年轻细嫩的肌肤,五官却仍美艳动人的脸。
若再早个十年,她必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她此刻一脸诧异地看着颜兮,惊愕道:“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你是新入宫的妃子么?”
“……”颜兮没有答话,看着眼前的文氏,想象着她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样子,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若当时输的是子明呢?如今他和自己,又该是何等的境地?
文氏神情略有落寞:“他果然又喜欢了年轻的女子,没有我,他还可以找到更多年轻貌美的姑娘……”
刚说完,忽地上来扯住颜兮的衣服,狠狠地叫到:“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样年轻,凭什么你能得到他的宠爱!”
并莲一惊,忙上前来拉开她。
颜兮一用力,甩开了文氏,皱着眉头说道:“王上?你如今该称他为先王了。”
文妃一愣:“先王?”她惊慌地摇着头,错愕地看着颜兮:“你说……他……死了?”
“一年多前的事了。”颜兮冷冷答道。
“一年……他已经死了……一年……”文氏愣愣地放空了的双眸,忽然就涌上了泪水:“那这一年里,我痴痴地,苦苦地盼着的,又是什么呢?我只是希望他能来看我一眼……哪怕让我再见他一眼也好……再也……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么?”
“……”颜兮听她说这话,心中一动,语气不由地温和了些:“先王在你被打入冷宫后不久,就驾崩了。因此你才没有等到他。”
她看着眼前开始掩面痛哭的女人,颇为不解地问:“你既这么在意先王,又为何做出那种苟且之事?”
“我没有!!”文氏抬起头,在泪水中辩驳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没人信我!为什么!”
听了她的话,一股寒意笼罩了颜兮的全身,她看她的样子,倒并不像是在说谎。那也就是说……她是被陷害的。
“可是李起确实未被净身过,你如何解释这点?”颜兮问。
文氏冷冷一笑:“解释?这件事,谁又能来给我解释呢?”
“你是说……”
“我根本从来都不知道他没被净过身!他隐藏了这么久,为什么?难道为的就是最后害我?他为什么要害我?我待他不薄啊。为什么?!”提起旧事,文氏难免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一切都是那个贱人生的杂种干的,一切都是他!!”
听她这样说子明,颜兮垂了垂眼眸,却也并没争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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