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第62章


她那时想,见到吉承时,该笑着说些什么呢,该如何罚他的不辞而别?该如何诉说每一句心里的话?
她酝酿了很久很久,终于对背后的人轻轻说道:
“吉承。”
“……”吉承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光影摇移,微风吹卷。
“你走吧。”
吉承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然后,轻轻放下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她身旁的桌上。
颜兮等待着,很久很久。
久到屋中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她才知道,结束了。一切的一切,这个早该醒了的美梦,终于结束了。
他们二人,也就是如此了吧。
往后的岁月里,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可笑又可悲地,故作坚强地活下去吧。
深埋的头稍稍抬起,便见她脸上一片泪痕。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微一侧头,看向桌案。
便见桌上,竟然正静静躺着那副她让并莲扔掉的面具。
她心一动,转过身去。
然后看到了,立在原地,温和地看着她,根本没有离开的吉承。
一瞬间记忆似乎回到了那个秋天,她和他赌气,好几天都没有说过话。
那时朱夏儿叫来了吉承,却被颜兮嘴硬地撵走。
瑟瑟枫叶中,她回头时,他却仍旧站在她身后,一步也不曾离开过。
“你——”颜兮仰头看着他,眼圈红红的。
吉承稍一侧头,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孩子:
“气消了吗,大小姐。”
颜兮鼻子一酸,忙低头用手抹着眼泪,仍旧嘴硬着:“我说……让你走。”
“我还能去哪儿呢。”吉承走过来轻轻把她搂住,问:“除了你这儿,我还能去哪里?”
“你可以——”
吉承安静地低头看着她,打断她的话:“我不会走的。”
眼泪一滴一滴从脸庞滚落,颜兮在他怀里哭得翻天覆地。
“那段日子,你离开的那段日子,我经常夜里哭着醒来,我想再见见爹娘,想再见见你……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白天里,我只能装作从容的样子,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吉承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看她哭着,他心亦隐隐刺痛。
“可是其实我在乎。很在乎。”颜兮哭着:“所有人都说你不会再来找我了,所有人都说我的相信和坚持是错的。那样孤独的时间里,日子一天一天流逝,甚至最后的最后……连我自己都动摇了。”
“对不起,大小姐。”吉承难过地闭上眼睛。
“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啊。吉承,我做不到把你从记忆里割去。只有你,我做不到。”
听着她热忱地表白,第一次,吉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
“从什么时候啊,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你的依赖,想要和你过完以后岁月每一天的冲动,我抑制不住。知道你对别人好,误解你喜欢的是别人之时,心疼得快要裂开。我安慰自己,以为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忘掉,就会好的。可是根本没有,每过一天,思念就又加深了一些。”
那个故作坚强地保护着身边之人的颜兮,那个总是隐藏起情绪,看似淡然处之的颜兮,在这一刻,在吉承面前,变回了她自己,说出了她深埋在心底很久的话来。
吉承抱着她,冬日里和煦的阳光将时光拖得很长。
“大小姐。”
吉承垂着长长的睫毛,低头看着怀中的她,从不愿轻易表露内心的他,终于轻轻地说:“我又…何尝不是。”
独自下棋时,想着她留下这残局时调皮笑着模样;和子良古义吃饭时,偶然看到了一道她最爱吃的菜;看着大海时,想要带她一同来看看;读书时,画下了一句话想念给她听;夜里仰头看到一轮皓明的皎月,那此刻,她是否也正看着同一轮月亮,她又在想些什么?
如她所说。
一切都可以割舍,只有你,做不到。
吉承的声音温和:“大小姐,我回来了。从此,让你难过的事再也不会有了。”
颜兮哭着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依偎着,在冬日里互相取暖。
是两只行走在荆棘之中的孤狼。
可是啊,纵使这世界,人心不古,尔虞我诈,天罗地网。
所幸,你还有我。
这点从未变过。
也,永远不会变。
☆、复仇
她偎在他的怀里,听他说了很多。
比如关于江半。原来他曾是骏王,也就是吉承祖父府中一个大夫的学徒,骏王一族被诛,他便跟着师傅辗转了许多地方,后来因他医术高明,被请去了宫中的太医院。
他知道吉承身份后,恍然大悟地笑道:“难怪最初看到吉承的时候,便觉十分亲切,原来是幼时便见过。”
颜兮知道吉承既然能信他,那他必是可信之人,也感欣慰。的确,若有江半在,吉承便可出入后宫无阻。
再比如邵子良与古义,因在一场战役中被吉承所救,因此和他结为好友。古义的表弟在宫中当了太监,因而可以常探到后宫的事情。只是他似乎后来是被子明察觉了,便被封锁了许多消息。这也是吉承后来在白泽,没能立即得知颜兮情况的原因。
至于和韵收到的那些信,全部都是邵子良替他所书,吉承自然没有那些心情做这种事。
说到和韵,颜兮垂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轻声问道:“你是在……利用她么?”
吉承低头看看她,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可是她毕竟从没做错过什么,她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是么。”吉承摸了摸她的头发:“朱夏儿的事,大小姐以为是谁告诉荣妃的?”
颜兮一愣:“和韵?”
“这事,我还在查。但从朱夏儿被发现,到你滑胎,又到那些人故意在那时候告诉你这一切,让你悲痛欲绝,身子亦受了损,都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吉承道:“你方才告诉我,她常去找你说我的事,大小姐有没有想过,她到底为何如此。”
颜兮神情一冷。
“况且,”吉承无所谓地笑了笑:“她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不是说过么,除了你,其他人的生死悲喜,也没什么。”
是啊。
怎么会那么简单呢?这个宫里,甚至这个世上,哪有一个人,会那么简单呢?
并莲曾经对颜兮说过,她总觉得那时与颜兮走的那路有问题,便又颜兮滑胎的那个深夜里悄悄去了当初的地方,却见那一大块冰面已被不留痕迹地处理掉。由此可见那冰面乃是人为。
那路是通向荣妃所居凭阑宫的,起初她们以为应该是荣妃做了手脚。
可也巧了,吉承走后,又过了几日,并莲忽地急着来找颜兮,对她说在库房见到了那时来明
夕宫,告诉她朱夏儿出事的那个眼生的婢女。
“原来她并非荣妃的人,我背着身子故意不露出脸来,听她跟太监说是要从库里拿些窗纸,给……兰婕妤。”
“兰婕妤?”颜兮一皱眉:“她是兰锦身边的人?”
“嗯。”并莲点点头:“想来……她那时会着急火燎地跑来告诉娘娘,为的就是让娘娘一时冲动去救夏儿。只是奴婢没想到,她竟是兰婕妤的人。”
颜兮听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原来如此。
她还与吉承想过,那麽麽为何在那天非要告诉颜兮,朱夏儿的死呢?明明看到颜兮难产,正在生死交际,她为何非要在那时说出这些话呢?
而能指示得动那个麽麽的,又会是谁呢?
这个世界上,心中阴毒的人太多。人们都只等着他们能得到一个所谓的报应。
可是其实,报应什么时候会来?
那不过是弱者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罢了。
从前的她,何尝不是个与人为善,相信世间自有公正的好人。
可是结果呢?
她只能看着身边的人,甚至包括她自己,任人宰割,为人手中鱼肉,却无能为力。
原来那些她以为简单善良的人,一直以来,全都笑着藏了刀子在袖中。
那些跋扈之人,只是一如既往地继续跋扈着。
他们所有人,如今不都过得很好么?
而她,不才是成为笑话,最惨的那个么?
因为善良,所以父亲才没有被及时医治。因为弱小,所以母亲才会负辱自尽。因为轻信,所以腹中的孩子才会因她而死。
这一切的一切,她何尝错过一丝一毫?
可是她又的确是错了。
因为她的错,害了身边最亲近的,她想要守护的人们。
她何尝不知人心险恶,可她从没想过,人心会险恶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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