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第59章


过了三日,颜兮亲自求见子明,虚弱的身子跪在他面前,她肌肤惨白,面无血色,目光如一潭死水,无半分光芒,她看着地面,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平静说道:
“嫔妾罪无可恕,愿入冷宫反省,以抵夏嘉与凌冬儿之罪。”
子明皱着眉头,目光中满是痛楚。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兮儿,你可以不必——”
“恳请王上下旨。”
她顿了顿。
“这是如今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子明看着她,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在从府时的颜兮,她顾盼生姿地站在一树红梅之后,眉眼间的朝气宛若花间精灵,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梅花的点滴小事,末了有些难为情地止住口,用手抚着后颈尴尬地问:“啊,三王子,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而眼前跪在地上,一席素衣,不施粉黛的她,眉眼间已不能用冷漠来形容。
那是一种绝望。
后来此事终于有了结果。子明下令夺夏嘉半年俸禄,晞贵妃褫夺封号,贬为从妃,迁居长冬楼。
一月后,和韵公主下嫁从四品都尉吉承,公主出嫁,中间繁复细节略去不提。
夜色降临,和韵坐在榻上等着心上人来掀开大红盖头,她的心中有如打鼓一样不可抑制地跳动着,面上红晕久久不散。忽听脚步声传来,有人关上屋门,而后她头上的盖头被掀开。
她抬头,一个身着红衣,俊秀无比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他脸上没太多表情,目光中亦不太像是在看自己的妻子,而是作为旁观者在看一场戏一般地,微微侧头看着她。
她却因幸福与激动而没有发现丈夫此刻有悖常理的神态,她人生中第一次因为羞涩而说不出话来。她日思夜想这一天很久很久,她曾经幻想过大婚当日的每一处细节。吉承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他的眸子该多么好看,她几乎每晚都开心得睡不着觉,而今一切终于成真,她像是在梦中一样。
恐怕这就是很爱很爱很爱了吧。
和韵紧张地捏着裙子,抬头朝他笑了笑:“吉……吉承。”
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她是漂亮的,带着少女的青涩和活泼,双眸里满是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期盼,与嫁给所爱之人的甜蜜幸福。
那,她当年嫁给他时,也是这样的么?
“吉承,从现在起,我……我就是你的妻子啦。”和韵目光中宛若星辰灿烂,她这话,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自己,让自己清楚,这一天真的来了,这并非是一场梦。
吉承看着她眸中的星辰。
“嗯。”他淡淡回答道,随意地在她身旁坐下。
和韵在心中暗骂自己没用,平日里那么多话,又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故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刻,千言万语之际。却口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和韵偷偷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鼓起勇气说道:“我虽然以前在王宫中贪玩,什么都不做,可我以后一定会尽我所能,做一个贤妻良母的。”
哎……我这是在说什么呢……
“总之……不管以后的路是如何的,我都不会改变的,我对吉承你,是真的很——”
“晞贵妃,还好么?”吉承平静地打断了她。
“晞贵妃……?”和韵一愣,本还沉浸在酝酿许久的表白之中,却突然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疑问所打断。
吉承侧着目光看她,长长的睫毛盖住眸子,他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和韵有些疑惑:“怎么忽然在这种时候问起……”
“随口问问。”
“可是王兄他……不让我说……”和韵颇为为难。
吉承一皱眉:“不让你说什么?”
和韵想岔开话题,略笑了笑:“大喜的日子,为什么要说宫中的事呢,我听说洞房花烛,夫妻二人要饮酒交杯,还要结发连理。”
吉承敏锐地察觉到她目光中的闪躲,他的表情冷了下去,说道:“她怎么了。”
和韵一回头,正对上他如冰一般的眸子,不禁吓了一跳,知瞒他不过,只好低声说道:“你问的是……从妃吧。”
“从妃?”
和韵点了点头:“也难怪……这事除了宫中之人,其他人均不知情,王兄是下令严密封锁这消息的。而且又特意叮嘱了不让我告诉你……”
住了住,她有些伤感地说:“你不在青龙的这些时间,嫂子发生了许多事。她有身孕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吉承垂下眸子,略一点头,似是不愿在这点上听太多。
“可是上个月……她的孩子没了。”
吉承的心中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你说什么?那她呢?她还平安么?”
和韵没料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因为中间牵扯了什么她两个婢女的事情,我也搞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嫂子如今已被贬为从妃,听说也迁去了宫中最偏僻清冷的住处,那里还是在冷宫旁边的,其实也就等同于被打入了冷宫。总之……嫂子现在应该不太好……”
她说完,一抬头,见吉承已站起了身。
她一愣:“吉承,你去哪儿?”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洞开了吹进冷风的房门,与一片无情的夜色茫茫。
☆、苍海
“吉承。”
“喂,吉承大人。”
冬季里呼吸间带出氤氲,少年回过头去,见身后站着的是两个男子,一个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一身青衣,面色沉稳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另一个比自己稍年长一些,十九岁左右的模样,身材高大魁梧,笑起来眯着眼睛。
“吉承大人又在自个儿下棋了么。”那个年纪稍大的问道:“这到底有什么意思?下棋不应该是两个人一起么?”
“古义,你懂不懂什么叫残局?”青衣少年问道。
“不懂。”古义老实回答道。
青衣少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去看吉承面前的棋局,微一挑眉:“哦,还是昨天那局,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何人出了这样刁钻的棋局?莫非又是那个姑娘?”
吉承回过头去,看着棋谱,淡淡答道:“是。”
古义拍了拍青衣少年,附耳说道:“哎,子良,所说的那姑娘,可是那什么和韵公主?听说她每日都会寄来一封信到营中给吉承,八成是看上他了。吉承心里那个一直牵挂着的人,该也是她吧?”
邵子良比着一根手指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再提,而后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对吉承道:“吉承,今日王宫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一切无恙,叫你不用担心。”
吉承点了点头,背着身对他道:“我知道了,多谢。”
“兄弟之间什么谢不谢的。”古义爽朗地笑了笑:“若不是当时吉承大人救了我们,我们现在都已经是两具白骨了,哪还能有今天呢。”
邵子良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吉承闻言,站起身来,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从面无表情换成了淡淡微笑:“如今又提这些,不也生分了么。还有,我早说过,无人时叫我吉承就好。”
古义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吉承说得是。”
“来找我何事?”吉承问道。
“哦,是丰将军说全军休整,十日后才会班师回朝,我和子良看今日军中也无事,便想叫你去营边的那片海岸线看看。”
吉承稍思,点头答应。
古义笑道:“那我去同丰将军说说,你们在营前等我吧。”
待他风风火火地走后,邵子良才对吉承说道:“今日的信,我也替你写好了,已经送去了公主那儿。”
“嗯。”吉承对这事并没有那么上心的样子。
“这么说可能有些多事。可是回青龙了以后……还能忍住不去看她么?”
“……”吉承垂下眸子,没有答话。
邵子良早已习惯了吉承的少言,亦知他步步为营,自有分寸。于是岔开话题,温和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不太喜闹,只是确实有你一同,丰将军才会答应,这才没办法也拉上了你。”
吉承弯下身子一颗颗地收起棋子:“无妨,只是为什么忽然想看海了?”
“哦,是古义,他说从来没有看过海,很想见见是什么样子。我劝他不住,他的性子,你也知道的。”
“是么。”吉承收棋子的手忽地一顿。
大海。
“吉承见过大海么?”他记得颜兮那时赤着脚趴在席上,撑着腮正在翻书,夏风习习,她抬头问他。
“没有,怎么了?”
“哦,没什么啦,只是看书上写到苍海,说‘壮阔万里,无涯无际’,我真想看看,是怎样一副壮观的景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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