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第58章


颜兮张着嘴,愣了半晌,直直地看着那个太医:“太医……我想看看我的孩子……就一眼,看到他平安,我就放心吃药,好吗?”
那太医深埋着头,颤抖着说道:“娘娘……保重身子要紧……”
一滴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至耳畔,颜兮仍不死心地微笑道:“太医说…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看看他。想看看他。”
一屋子的宫女太医齐齐地跪在地上,一时屋中安静得甚至诡异,有宫女的啜泣声隐隐传来,伴着屋外飘雪寒风呼啸。
颜兮看着他们深埋着的头顶,哽咽的喉咙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两滴,三滴,四滴眼泪淌了下来。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有人重重地推开屋门,屋外的风雪一下子涌进屋中,所有人转头去看来人,便见一个麽麽焦急地跑进来,也顾不得礼仪,说道:“贵妃娘娘——您宫中的那个夏儿姑娘她——”
颜兮听她说夏儿,大惊着支撑自己坐起身来:“她怎么了?!”
那麽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她出事了!”
颜兮的脑子嗡的一声,身子一软,幸好身旁有宫女连忙扶住。
却见颜兮拼命咳嗽,竟吐了一口血痰出来,满屋众人大惊,太医急忙走过去复为她把脉,颜兮却推开他,大口喘着气颤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底下跪着的人中正有并莲,她见颜兮刚刚难产,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身子还虚弱得厉害。
却得知孩子没了,本已是万蛊噬心之痛了,若再听到别的消息,那弄不好伤极攻心,重则性命难保。
并莲思及此处,忙叫到:“麽麽不要说了!夏儿姐姐早已嫁给了国子祭酒夏嘉大人,怎么会出什么事!”
谁知那麽麽却并不懂并莲给的眼色,估计也是受了主子之命,定是要把事情传达到的,于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原来那夏儿姑娘根本没有嫁走,一直以纱蒙面住在明夕宫里。荣妃娘娘觉察了出来,便叫她去问话,后来不知怎么的,又闹到了太后宫里。也不知她们与太后说了什么,那夏儿姑娘突然起身,便——”
颜兮牙关颤抖着,问:“便什么?”
“便一头撞在了宫柱之上,当场就没了——!”
只见颜兮愣着,整个人神思游离,似是失了魂魄,并莲也不顾礼法,忙推开身前之人跑了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叫到:“娘娘,娘娘——”
颜兮闭着眸子,眉头紧蹙,身子颤抖,心口有如火烧一般得疼痛,她的眼泪不可抑制地不停地滚落,沾湿了发丝,湿漉漉一片。
她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个伶俐模样的丫头,总爱学着颜兮穿一身红色,心中从来藏不住事,有开心的,不开心的,总会一股脑都说出来。
她的确时常爱抱怨,嘴下也不太饶人,做起事来不经细细思考,竟在从府时传了司徒沐容那样的话。后来还因一时歪了心思而犯下大错。
可是她亦是忠心仗义,敢爱敢恨的。当颜兮要罚她时,她曾哭着说宁肯被赶出府,也绝不会供出别人。
那样一个爱面子的人,却能跪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求他帮帮小姐。
那样一个喜好打扮,总爱臭美的人,却能划伤自己的面颊和眼睛,只为还凌冬儿幸福。
那样一个爱抱怨的人,却从未抱怨过一句自己已经瞎了的右眼。
如今想来,怪不得她后来做事变得沉稳了些,也妥帖了些。
是因为她的右眼看不见了啊。
所以她不得不放慢了做每一件事的速度,走路如此,煎药如此,刺绣如此。
那样心性的夏儿,却只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什么也没有说。
颜兮咳嗽着,再也无法支撑身子,倒在了床上,嘴边溢出血迹,头脑昏昏沉沉。
夏儿不像冬儿那样,总能猜到并懂得颜兮的心思。她只能在旁着急,句句以心声劝着颜兮,有时反而显得说话不中听,或者适得其反。
可是……
那时大雪之中,只有二人的屋中里朱夏儿曾说:
“我没有冬儿那样懂小姐的心思,也总是一时冲动说错话惹得小姐难过。可是我是真的想让小姐每天都开心起来啊……”
彼时,颜兮心中只怀着自己的心事,却未给过她这句最最诚恳的话以丝毫回应。
而今。
而今……却一切都来不及了。
迷迷糊糊,只尝到嗓子里的血腥味,颜兮感到身子滚烫,虽然头脑尚且清醒,却四肢无力,像被灌了水银一般。
并莲在她身旁跪着哭泣,有宫女在一旁抽泣道:“采风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她去叫王上,已去了好久了啊。”
就在这时,门再度被推开,并莲去看,便见是采风携着满身的风雪进了屋来。她脸色十分不好,走到颜兮床边,看满屋人忙忙碌碌,都乱成一团,皱着眉问:“娘娘还没醒么?”
并莲擦着眼泪:“刚刚转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却又迷糊着了。采风姐姐,王上呢?他怎么没有一起来?”
采风咬着嘴唇:“是……出征白泽的众将士凯旋,王上在大殿接迎,那边热闹得紧,他走不开。”
“白……泽……”颜兮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地呢喃着这两个字,本已如死灰一般的心,忽而稍有明亮。
采风听她说话,忙凑上前去,站在为颜兮针灸的太医身后道:“娘娘醒了吗?不要多说话了,休息身子为是。”
颜兮咳嗽着,仍旧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她的心脏突突地跳着,似乎是已要步入鬼门关之人,却硬生生地被“白泽”二字拽了回来。
“吉……吉承……”颜兮闭着眸子,眼泪还未止住,不一会儿刚被擦拭过的脸颊边又尽是泪痕。
她以气小声说着:“他……平安回来了吗……”
采风附耳听后,垂下眸子,紧紧握着拳头,淡淡道:“回来了。”
颜兮咳着,用最后的力气问道:“他……来看……看我……么……”
窗外忽地吹过一阵强风,竟吹开了房门,大雪纷纷洒进屋内,宫女们忙去关门。
采风看着地面,立在颜兮身侧,静默了许久。
“我想……他大概不会来了。”
风雪似要吞噬这沉默无声的宫宇,黑夜笼罩,浓云遮月,没有半分光芒。
采风轻轻说道:
“他在大殿之上,向……和韵公主提亲了。”
最后一滴泪从颜兮眼角滚落。
她闭着眼睛。
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很累。身心俱疲,如被万箭穿心。
哦,是么。
她想起身边全部的人都在质疑吉承时,只有她总保持坚定的信念,去相信他。
他们朝夕相处四年,她以为她知他,知他的情意,知他的心性,知他对她的心。
她总把那句话当做信仰一般挂在嘴上,纵使路途艰难孤独,纵使在这后宫有时身心疲惫,她都会用那句话来安慰自己。
我信他。
因为……他是吉承啊。
而今,这个信仰,猛然间支离破碎。
颜兮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曾天真无邪,拥有着全世界,可如今,她只剩一具苍白的躯体,冰冷冷地横躺在床上。
小腹仍旧时不时传来剧烈疼痛,耳边持续地回响着轰鸣声。
她已一无所有。
若不亲身经历,恐怕很少有人能够知道吧。
何谓,万念俱灰。
☆、决绝
朱夏儿一事很快被有心者散布开去,这是欺君之罪,只可大不可小。子明下令严密封锁这消息,不准任何人传出宫外。
太后来找子明,望他能在此事上宽恕了夏嘉等人。
“本来哀家也十分恼怒,叫来那丫头想问个明白,也说了几句气话,她便说一切都是她一人的错,主意也都是她想的,愿以死抵旁人的罪责。我还道她只是一时气话,怎料她竟然真的……哎,也是罪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既都已如此了,不如就饶过其他人吧。那晞贵妃,不也因此难产了么。”
子明听后,沉默许久,他心中其实亦难定夺。一方面颜兮难产,又失了自己亲如姊妹的婢女,本就需要静养与安慰,可另一方面,后宫中那些原本还忌惮颜兮之人,如今见她犯下大错,又失了孩子,都纷纷向子明说她的不是之处,什么平日里妃嫔去请安,她从不显亲热,又对后宫诸事很不上心,全然没有后宫主位之姿态。
其实这些还好,却偏偏齐恩瑞一党也知道了这事,便常施压,说王上刚刚即位,应赏罚分明,如果现在便有恻隐之心宽恕这些妄图欺君的人,那难以立君威,平人心。
过了三日,颜兮亲自求见子明,虚弱的身子跪在他面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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