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第37章


因为,她要记住。
在这一刻,满屋家眷哭声不止,却没有一人敢轻易上前。芩氏背过身去,无力地沉默地哭泣。严广随意地坐在棺木旁,不耐烦地催促那大夫快些。
她的父亲,在去世后,受到了世间最大的侮辱。
而这份耻辱,不仅是对父亲,更是对芩氏,是对颜兮,还有整个从府的。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她身无可依,此刻,没有任何人会为她出头。她只有她自己,可是她自己,却是如此弱小,弱小得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满头大汗地抬头对严广说:“严将军,似乎从大人体内没有中毒痕迹,应是……真的是因病去世的。”
颜兮紧咬着嘴唇,死死盯着严广。
严广却并未有丝毫愧疚,他一笑:“哦,是么?那也是件好事,还了从大人一个清白。”说罢,也不看颜兮等人,边走边吩咐身后士兵道:“把从大人抬回去吧。”
他说着,便要跨出门槛。
一直久久沉默无言的颜兮突然在他身后说道:“严将军。”
严广略一侧头。
颜兮盯着他,许久,一字一句说道:“今日之辱,来日必还。”
严广不屑地哈哈一笑:“一介女流。”
说罢,头也不回地抬脚走了出去。
当吉承匆忙赶回的时候,见灵堂之上众人已尽数散去。
远远的只有一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棺木之前,静静看着棺中已面目全非的尸体。她面色苍白,已不再流泪,双眸中却有难以遏制的悲凉。
“……”吉承走到她身边,亦是悲伤,他无力地轻声说:“对不起,大小姐。”
颜兮身心俱疲,只是一直在众人面前苦苦支撑。她声音低缓,却带着凉意:“吉承,他们……欺人太甚。”
吉承目光撇向棺木中从彭礼的尸体,饶是他为人沉稳,也立时心中一惊。
他背着身子,目光一寸一寸地变得冷冽。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女儿家,肩上本就负不起什么担子,每日里只要读书弹琴,偷得悠闲便足够了。”二人静默许久,颜兮忽而说:“如今想来,是我太幼稚自私了。”
她垂着眸子看着棺中的父亲。
“爹去世前对我说过,要我保护从府上下,要我保护我娘。那是他临终前的嘱托。”
她的手轻轻抚着棺木冰凉的材质,微微一笑,眼泪一滴一滴滚落:“我以为很容易。可事实是,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白白活了这么多年。”
“以前,爹费尽心力想让我嫁给三王子,娘亦费尽心力让爹坐上了翰林院学士之位,我还颇为不屑。可是,若没有他们的争取努力,默默隐忍,又怎能换回我衣食无忧的十五年?我自以为聪明地活着,全然不知生命的丝毫艰难之处,是因为我一直被众人护在身后,不受到哪怕一点伤害。”
“可即使如此,我竟然还曾天真地问你我何曾没有经历过苦痛。”
她闭了闭干涩的眸子,灵堂之上一片静谧,只听得她的声音清冷回响。
“往昔种种,原来我都错了。”
吉承的双手暗暗在袖中紧紧握成拳。
他原本尚有一事无法抉择,却在今日又遭此一劫。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颜兮,冷眸冷目的面庞之上,尚且有撕心裂肺地痛哭过的痕迹。
他心中有如针刺,曾暗自发誓过要保护面前的人,从小到大,他在她左右,不让她受任何一点伤害,他总以为自己即使如今地位低微,可只要一直跟在她身边,就能在每一次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然而,如今二人长大,当面临权利下明目张胆之争时,他却如此无力,只能看着所爱之人痛彻心扉后一天比一天变得坚强。
而一个人有多坚强,何尝不是意味着她经历过多少痛苦
吉承垂眸看着颜兮胳膊上包扎的白布之上,如今又渗出血迹来。
点点猩红之色,犹如如今他们几人的命运,狰狞且狼狈。
吉承细细地看着她的胳膊,轻轻握着她的手,颜兮则倚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二人在灵堂之上久久沉默,却互相依偎。
此时的他们,伤痕累累,身形弱小,只能靠着彼此。
如同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孤狼。
“吉承……我或许懦弱,可是我忽然想……”颜兮颦着眉头:“如果我们真的离开了,带着娘和冬儿他们,会不会,就不必再承担这些。”
吉承问:“大小姐,你想离开?”
颜兮不置可否地陷入沉默,末了,喃喃道:“不是离开,我只是想逃。”
吉承心中一动。
而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迸发一个女人尖利的喊声,划破只有片刻的安静。
如同汹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纵使身心俱疲,噩运一旦降临,便无法逃。
当颜兮与吉承赶到时,才发现传来女人叫喊之声的地方正是芩氏房间。
颜兮双腿有些发软,险些踉跄而倒,幸有吉承在旁相扶。
便见一直跟在芩氏身边的婢女大哭着从房中跌跌撞撞跑出来,看到颜兮立刻跪倒在了她的面前,颤抖地用手指着房间。
☆、梦魇
颜兮面色苍白,身子不住颤抖,一步一步在吉承地搀扶下走进房间。
她微微抬头,正见芩氏的一双眸子同样直视着她。
“娘……”
颜兮的声音如哽在喉,一时竟至嘶哑,无法发声。
吉承立刻走到她身前,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再继续看着眼前的画面。
在他身后,芩氏吊死在悬梁之上,已换上了平日里最喜穿得那身蓝底金纹长裙,随着身子摇晃,裙子亦摇摆于空中。
她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颜兮身子一软,神智似有些不清,在吉承怀里哆哆嗦嗦地喃喃说道:“娘……爹爹他真的是去翰林院了,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大小姐!”吉承心中一惊,忙叫她:“兮儿,你冷静一点。”
颜兮摇摇头,抬起头来看吉承时,满面泪痕:“娘最疼爱兮儿了,虽然她表面看着严厉,却其实总是护着我……她虽然看似要强,却都是为了我们从家啊,所以,不要让他们伤害娘,好不好?”
吉承心中痛楚,不可发一言,只拭着她的泪水,不住点头。
“吉承啊。我的生辰又快到了。”颜兮眼中水雾迷蒙,愣愣地看着吉承:“今年,我什么礼物也不想要了。就一家人再一起吃饭好不好?”
吉承紧紧搂着她,声音嘶哑:“好,大小姐,好。”
颜兮闭着眸子,泪水不住地顺着脸庞滑落:“有爹,娘,还有哥哥嫂子,冬儿夏儿,还有秋儿……对,还有阿凖呢。他也会说话了……哥哥一定会很开心的。”
“大家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多好啊,多好啊。”
她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地划过往昔在从府的点滴。
犹记那年暮冬大雪,家家闭户,飞雪中的从府,她夜里随吉承走过白皑皑的花园石路,行至膳厅。门被骤然打开,满屋暖意扑面,屋中尽坐这世上最最疼爱自己的亲人。烹羊煮酒,笑语欢声,芩氏有些嗔怪:“兮儿一路行来,不会冻着了吧?都是你们出的主意。”
从朔大笑:“哪儿就那么娇贵啊。”嘴上说着,却拉过她,递了杯暖胃酒来。
从彭礼听后忙转身对婢女说道:“快给小姐拿个暖炉,捂捂手。”
“臭丫头,都多大了,还撒娇,也不害臊。”
“兮儿,那栗子羹我是特意为你留的,我打包票,你一定会喜欢。”
“瞧你这孩子,又去哪里玩儿了?明明是女儿家,还这么调皮,下次可一定要罚你了。快过来,让娘看看。”
颜兮睁开双眼。
头顶赫然的,是芩氏的尸体,摇摆于静谧的房中,颜容依旧,就似还在身侧,却再也无法张口对她说一句“兮儿”。
颜兮曾问过吉承:“你说,人为何要不停在命运中挣扎,至死方休?”
“若不挣扎,何以抗衡命运。”
“那……为何要抗衡命运?”
吉承沉默良久,平静回答道:“为了活下去,大小姐。” 
是啊。她真的累了,不想再与命运抗衡。
可是,她不得不。
因为她要活下去。
后来,吉方才与夏嘉同来。
原是本来吉方一早就来了从府的,可后来因事外出,心头纵使有难言的焦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忙完事才匆匆而来,正巧又在从府外遇到夏嘉,原来夏嘉也为缅怀从彭礼而来,于是二人结伴同往。
可一入从府,才知已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夏嘉一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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