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桃花源》第312章

娉婷说得很认真，似乎确实在为石无能打算，石无能转念道：“公主，你本来就是摩尼教教主继承人，你当上教主，只消作壁上观，不和石某为难，岂非更加妥当？石无能处境困难，恐怕会坏了大事！”
娉婷沉默了一会，才又道：“实话相告。本教教主精力日衰，处事也越益乖僻，对我颇多猜忌！我已经无法统御全局。教中派系林立，很多人图谋教主大位，勾心斗角。教主一旦仙逝，本教极有可能土崩瓦解。本姑娘身受教主大恩，不能眼看本教基业毁于一旦。如果石、石大哥能出任教主，凭着石大哥的非凡本领，一定能震慑群小，重振本教雄风！”
石无能听得娉婷的筹划，心中颇为感动，这确实是无可奈何中的唯一选择。真能当上摩尼教教主，螺雪公主就不能不听自己吩咐，救孩子也不是难事。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事情未必那么简单。毋乙并未逊位，确定教主继承人，只消她一语定乾坤。教中高手甚多，如果不能见容于摩尼教众，惹来教众群起而攻之，不但所谋难成，为人所笑，还会连累娉婷。
娉婷见石无能良久没有出声，便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吗？听我吩咐，就算是对我的补偿！你答不答应？”
石无能叹气道：“公主所言甚是，只是，对头囚禁我师尊陈博和阳同畅棘，如果我一露面，对头便会以这两人性命挟制于我，还谈什么夺取摩尼教教主之位？”
娉婷吃惊地道：“畅棘果然还在人世？这么说来，那小孩果真不是你石无能的了？”
石无能叹气道：“石无能性情乖张，所作所为不能取信于人，那也没有办法！”
娉婷兀自喃喃自语：“早知道不是你的孩子，我就，我就……”
石无能急问：“是畅棘的孩子，你会怎么样？”
娉婷轻笑一声：“也不怎么样。不过，你没有其他选择，你明天必须露面，因为，你儿子，不，那孩子已经到了教主手中，明天南岩大典，如果你不去相救，那孩子就活不过明天！”
石无能吃惊道：“什么大典？”
娉婷道：“大哥，你这么关心那孩子的生死，谁都会误会那孩子是你的骨肉！”娉婷语音轻柔，还颇有欢畅之意。她知道那孩子确实不是石无能和螺雪所生，心头妒意一去，语气也热切起来。
石无能听娉婷老在纠缠孩子父母的废话，心头焦急，却不好发怒，只得再追问：“公主，明天大典要确定教主继承人吗？”
娉婷道：“石大哥，你武功盖世，如果愿意担当教主大任，一定能得到教众衷心拥戴，教主也一定高兴。教主时常和属下评点天下英雄，对石大哥推许得很！你究竟听不听从小妹的话？”
石无能沉思，小措姆明天如果真有危难，自己必须出面相救，其余种种都顾不及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咬牙道：“公主执意如此，石某听从！不过，石某有言在先。石某无法赞同贵教教义，不能皈依贵教。眼下不过权宜之计，事情过后，我一定要退出贵教，和贵教一刀两断。”
娉婷沉默一会，方才说话，语音冰冷：“石无能何等英雄，如何肯同本教一群妖魔鬼怪为伍！要你担当教主大任，当真辱没了你这个大英雄！”
石无能叹气道：“人各有志，公主见谅则个。我对贵教没有丝毫不敬。”
娉婷道：“石大英雄，要不是那小孩子有难，你还是不会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是也不是？”
娉婷话音中多了怨怼情绪，石无能又是一呆，这女子性情实在古怪难测，复杂多变，一个不小心，又触到她的伤心处，和她打交道实在太难。他心情焦急，如果露面，必须在天亮之前救出师傅和畅棘，明天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他却不能不陪着小心问：“公主，我明天应该如何行事？”
娉婷迟疑好一会才说：“本教之中，教主属意的继承者有明力使者和妙水使者，西域人称他们为游魂怨鬼。本教在中原遭到排挤，这两人在西域传道，影响很大，西域回鹘将本教奉为国教，他们为本教立下不世奇功。还有地藏明使，身份神秘，教众一直不知其面目，教主时常称赞他的功劳。明天，我们就能见到地藏明使的真面目了。再就是螺雪公主，她升为光明使者，在三湘境内扫荡桃花源，很得教主欢心，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出任教主的可能性也很大！”
石无能问道：“公主，你在教众中威望最高，无人可比，怎么断定你就不是教主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呢？”
娉婷沉默一会，突然发怒道：“这要怪你，都要怪你！”
石无能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惶恐地道：“确实是石某的不是，姓石的坏了公主的大事，自然应该怪我……”
娉婷怒道：“那你说说，你如何坏了我的大事？你既然知道坏了我的大事，又为什么明知故犯？”
石无能更是惶恐：“在下确实不知道如何坏了公主的大事，请公主明示。”
娉婷又是一阵沉默。
石无能好生焦躁，却不能不强制忍耐。
娉婷叹气道：“本教教义告诉人们，尘世是万物的牢狱，是苦海，是地狱。闽国朝廷中，兄弟之间为了争夺王位自相残杀。想不到摩尼教也是如此。人们彼此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为了争夺教主高位，无所不用其极。摩尼教也是牢狱！我娉婷羞与为伍，我岂会看重教主之位！”
石无能很诧异，轻声问道：“然则，公主所为，却又为了什么？”
娉婷喃喃道：“为的什么？为的什么……”
她语音轻柔，如梦如幻：“……我为你持戒，我为你吃斋，我为你颂经，我为你百行百计不舒怀，我为你泪眼愁眉难解。无人处，自疑猜，生怕那慧性灵心偷改……”
娉婷的声音极低，话语只在舌间滚动，照常理而言，别人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可是，石无能何等功力，却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听在耳中。
石无能浑身大震。
石无能轻易不流泪，正是：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世间最刚强的铁汉也有自己的软肋，矾楼事件，重创的正是石无能的软肋。矾楼事件之后，这个铁汉时常痛洒热泪。
良久，他拭去满脸泪水，竭力使声音平静：“公主，石无能一介莽夫，你又何必……何必……”他的声音终于哽咽了。
娉婷冷笑一声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倘若你对那闽国女孩信守承诺，又如何会有今后的波折？矾楼上你如果不贪生怕死，又如何会遭受这几个月的磨难？”
石无能沉默了。
尽管他为娉婷的一番深情厚意震撼，倘若要他在矾楼上和娉婷同死，他还是无法接受。
娉婷又是一声冷笑：“你已经知道我这副丑陋面容，我娉婷岂会再纠缠于你！你听从我的话，今后我们再无关系！娉婷上天堂下地狱，都与你石大英雄毫无关系！”
和娉婷分手之后，石无能来到五龙宫。
突然来了一阵急雨，石无能一喜，这雨来得很是时候，他更容易掩蔽了。
蓝采和提到师傅陈博和畅棘囚禁的地点在五龙宫。
五龙宫庭院有五口井，还有日月两个池子。五口井被称为五龙井。
五龙宫表面平静，暗中却岗哨严密，石无能不能不小心行事。
石无能躲在一棵榔梅树上，静静地观察五龙宫的动静。
榔梅树是武当山才有的一种果树。传说当年真武大帝因修道意志松懈，得紫气元君用铁杵磨针点化之后，信念更加坚定，他折断一枝梅枝插于榔树，祝愿道：吾道若成，开花结果。后来，梅枝果然在榔树上开出花结出果来，成了武当山特产的榔梅树，其榔梅更被传为至珍之物。
石无能少年学艺尝到榔梅，榔梅和磨针井一样，给他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
这棵榔梅树已经没有果实，果实早就被人采摘殆尽。
陈博和畅棘囚禁的地方就在五龙宫下面的石窟。石窟位置在五龙井下方，有机关控制。对头随时可以启动机关，让五龙井和日月池的水灌入石窟。陈博和畅棘就算有通天本事，也难逃灭顶之灾。
石无能在武当山多年，却不知道这个石窟，　查勘多时，始终找不到石窟出口。
快天亮了，他只得放弃搜寻。心念一动，来到师傅陈博修炼的灵应岩。
武当山这一关看来过不去了，自己参悟所得的无极门心法却不能就此失传，他得将这些心法留给师门，然后公开露面，和对头全力搏杀。至于成败得失，也无从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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