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社会》第20章


位叫庞库克的书商,一位巴尔扎克式的资产阶级英雄。这位十八世纪的法国红顶商人,一边和哲学家们称兄道弟,一边想方设法在政界寻找保护伞。从庞库克到狄德罗,这些人之所以能为时人与今人津津乐道,显然在于他们做了一桩促进时代进步的生意,而不是策划一堆无用甚至有害的情绪,从中牟取蝇头小利。
粗看“不高兴”,也的确是一堆情绪,更谈不上什么思想原创。“不高兴学者”说,“我们中国需要一群英雄,一个真正的英雄集团。多少人我不知道,总之人数不能太少,我不相信一两人就能解决问题。我们需要这样一个英雄集团带领我们这个民族,完成在这个世界上管理、利用好更多的资源,并且除暴安良的任务。我们要有制度建设,也要有文化建设。文化建设,就是我说的尚武精神。”这些“绕口令思想”基本上语无伦次了。
显然,中国真正需要的不是一个“英雄”集团,而是在一个更开放的环境下每个人都能表达自己的见解,能够人尽其才,能够在他们拥抱世界时不被“英雄集团”的推崇者们动辄列上“汉奸排行榜”。更何况,如果只靠着“英雄集团”来为中华文明延续香火,万一遇到张贤亮小说《一亿六》里那种“有精英,无精子”的尴尬,中国将如何是好?
至于尚武的精神,早在上世纪初胡适等先贤就已经讨论得很透彻。一方面,中国要以一种开放的精神学习西方的文化、科技与制度;另一方面,他们也意识到长期以来中国“学得了西方的文明,却学不了西方的野蛮”,而这里的“西方的野蛮”,即尚武精神。所以胡适他们希望中国能够建立起一种“有兵的文化”。然而,面对时代的困顿时,胡适那一代知识分子更多的是反省自身,而不是拿“帝国主义”当做本国政治或者文化一无所成、一塌糊涂的替罪羊与遮羞布,更不会言必称“决裂”,在嘴巴上做“救世主”,解放全人类,除暴安良。在胡适看来,一个人也好,一个国家也好,最紧要的是自救,每个人争自己的自由,就是争国家的自由。换句话说,每个人救出自己,也是救出国家。而那个时代的当务之急是完成文化与制度上的改良:一方面要“整理国故,再造文明”;另一方面实施宪政这平常人的政治,以清除“贫穷、疾病、愚昧、贪污、扰乱”这困扰中国几千年的五大祸害。
对比两个时代知识分子对本民族命运的思考,两个时代的开放与自闭,难免让人觉得一代不如一代。好在,拼凑《中国不高兴》的五位虽然毫不犹豫地代表了中国人“不高兴”一回,但实际上他们还不能代表中国知识界,更不能代表中国的全部。
【中国会走德国的老路吗?】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民族主义受到了海内外学界以及各国政府的持续关注。如果极端民族主义有朝一日再次遗祸中国,可以肯定,现在有些媒体对这一思潮采取一种暧昧甚至怂恿的态度,无异于在发“未来的国难财”。
有人曾这样形容时代变迁的动力:后一种思想战胜前一种思想,未必都是因为前一种思想不好,而是因为坚持前一种思想的人慢慢过世了。此说并非没有道理,人既是社会存在,同时也是自然存在。自然死亡的循序渐进与内生秩序,足以消化人世间许多无谓的挫折,使世界重新回到寂静中的生长。
几年前,我与法国民族主义问题研究专家德兰诺瓦先生聊天。他与我谈到二十世纪有三件大事,其中一件便是“中国往哪儿走”。国外一些学者在研究中国问题时,总是疑虑重重、寝食难安,一会儿“中国崩溃论”,一会儿“中国威胁论”。前些年,甚至有人担心,同样有着历史屈辱与极端民族主义浪潮的中国,会不会像德国一样崛起?
当然,类似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然而,以目前的中国人心与世界大势,中国当不会也不可能重蹈德国的覆辙。首先,德国的国家社会主义,作为一种“国家”吞并“社会”的主义,在复兴与复仇的狂热中形成并且壮大,其崛起是在德国社会由开放走向封闭的呼声中完成的。与此相反,今日中国,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虽然观点纷呈,或有对立,但在努力接驳世界、充分世界化等方面却早有共识,开放是中国崛起的源头活水,没有开放中国就没有未来。而且,绝大多数青年人也是在这种开放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从历史与传统来看,现代政治意义上的民族主义在中国的形成是很晚近的事。中国自古具有天下主义传统,“普天”“四海”“宇内”等都不具备“民族国家”的概念,没有可供民族主义走向极端的哲学支撑或思想来源。而且,中国也没有发育出具有排他性的宗教,中国文化极其包容。事实上,从中国知识分子对欧盟建设的关心就不难发现,中国人关于“四海之内皆家国”的天下传统并没有丢失。
学者吴稼祥不无道理地指出,把北京奥运会当做1936年德国柏林奥运会的中国版加以诋毁,对一个正在崛起并有待民主化的大国进行价值围剿,表明近一个世纪过去了,西方政治家和西方舆论界在政治智慧上并没有太大长进。德国纳粹也是“一战”战胜国亲手制造的祸患,他们对德国崛起的恐惧导致他们对德国的过度惩罚,使得德国的民族主义情绪裂变为仇恨和报复,这正是酿造希特勒主义的最好酵母。而这一切,显然是今日中国政府以及所有外国政府都不愿意看到的。
如上所述,如果“西方世界”继续将中国设为假想敌,鼓吹“中国威胁论”,势必激起国内极端民族主义的高涨,同时也为那些反对开放、想着开历史倒车的人提供观点或者决策上的支持。问题在于,如果国外封锁你,你自己也真的封锁起自己来,开始抵制“洋货”,一起做中国的减法,岂不是“锁上加锁”,对自己的不幸命运“落井下石”?
第二章 经济与社会
有商业的地方,便有美德。
——孟德斯鸠
发展是为了自由。
——阿马蒂亚·森
要市场经济,不要市场社会。
——利昂内尔·若斯潘
社会化与资本化
若问今日世界最流行什么主义,不是社会主义,恐怕也不是资本主义,而是二者的折衷,是“社会资本主义”。
回顾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发展,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社会化与资本化的进程已经启动,并且小有所成。过去,无论是推崇社会主义,还是反对资本主义,最后都是主义挂帅,既表现为“主义压倒社会”,同时又表现为“主义压倒资本”。其结果是,现实社会同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都相去甚远。
社会主义经典理论集中批判资本主义的资本化将资本利益放在第一位,并主张社会主义要搞社会化,应将公众利益放在第一位。然而,时至今日,当意识形态的执迷被时间吹散,人们蓦地发现,在权力、社会与资本这三大要素之间,最令人不安的既不是资本的贪婪,也不是社会的自由,而是有组织的权力的不受约束,是社会化与资本化都让位于权力化,并导致权力吞噬一切。
【资本时代的自由】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经济改革与社会化的深入,中国经济进入一个全面资本化的过程,即“财富”转化为“资本”的过程。如耶鲁大学陈志武教授所指出,与以英国为肇端的工业革命一样,金融革命同样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创举,许多现代发达国家都是受益于这一百五十多年来的金融革命而迅速发展与强大起来的。一百年来美国的繁荣,其动因有三大支柱:工业革命、科技创新以及金融革命或经济的“资本化”。
中国改革开放近三十年来所经历过的金融化发展,也是美国过去一百五十年来金融化发展的一个缩影。相较而言,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是一个“有财富但没有资本的社会”。土地、自然资源为国有且不能出让使用权,不具备资本价值;企业为国有、集体所有,它们的财产和未来收入流也不可以交易,不能买卖,更何况这些产权也没清楚界定过;而公民作为社会主义大机器中的“螺丝钉”,个人的劳动力与智慧也属于国有财产,所以公民未来劳动收入不可能被金融票据化。而三十年来,中国不断将以上三种资源做渐进的资本化操作,已为社会提供了大量资本。第一阶段是从1978至1990年代中期,其核心是给老百姓选择与买卖的自由,包括劳动力市场与创业市场上的自由,即从计划到市场的“市场化”。此后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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