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第16章


“那你,”德吕亚结结巴巴地说,“你能告诉我吗?” 
“我已经告诉院长了,这就够了。我不想所有人都知道。” 
“连我都不说吗?”他喊着。 
而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德吕亚,我只能说,我比你想象得要老得多,因为自己那一份痛苦的经历,我比你老成多了。” 
他拧着眉头,双唇在不停地哆嗦,在拼命地想着什么。 
“但你并不明白,”他说,“如果你是个鬼魂,那也是最蠢的一个。” 
“德吕亚!”他在说什么。 
“你,我很关心你的过去、你的秘密。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因为我想确认,我对你来说并不是普通的一个。” 
“你是我的学生。” 
“只是这样吗?” 
他看着我,眼睛那么明亮。我能看出他的姿态、表情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它让我凛然一惊。我把手放到嗓子眼上,好像心脏停在那儿,我的心脏好像在喉咙里而非在胸膛里突突地跳个不停。 
“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他声音很低,很激动。 
“不,你错了。”我说,“你不是卡思伯特,我更不是弗拉。” 
“不不不!”他叫着,站在我面前。他现在比我都高了,“我爱上你了。” 
“可我爱别人。” 
“是谁?” 
“他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甚至那时你还未出生。” 
我本以为这会让他害怕,但正相反,他牢牢抓住我的手。 
“你已经活了很长时间,对不对?啊,我猜对了,我早该知道!那你能不能爱我。” 
“德吕亚!” 
“我希望你爱我,爱德华·赫利。有朝一日我会老的,有朝一日我会死的,有朝一日我会被人遗忘。但如果你爱我,即使我死了,还会活在你的心中;如果你爱上我,即使我死了,爱情还活着。” 
“不可能,”我挣脱开他的手,“死的永远死了,活的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你会忘记你爱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未来。” 
“不需要看清啊,”他又抓住我,“未来是到了未来那天才需要关心的。而现在,我爱你,从很小时起我就爱你了。我跟那些修士不一样,我在未进入修道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了。” 
“卡思伯特呢?他的死已经给你指出了结局。” 
他并没有听我在说。他突然探身开始吻我,非常稚嫩的吻,像春天的青草一样带着单纯、质朴的味道。 
“我并不害怕,”他说,“我在这儿,头上有这块青天。如果你爱我,不要别的也可以。” 
德吕亚快乐地离开了。留下我一人怔怔地站着。 
穿过他留在我唇上的吻,我感到了另一个吻,四十五年前的吻。它冰冷、僵硬,散发出被夺去的生命最后一点光辉,一个死人的吻。 
再过四十五年,我活着,我年轻。但那时德吕亚也要死的。 
自从德吕亚说出爱这个字后,许多天过去了,我没有作出任何表示。我不想让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一直在用灼热的目光看着我,无论是做晨祷,在食堂,还是偶然相遇。但他恐怕并不知晓对于活了这么久的我而言,很难有一种目光会扰乱我的心、 
那天上午,我与德吕亚为新教传播者慈温利的学说进行了一场辩论,我们两个各执一词,没有任何共识。我在辩论时往往很认真,但事情一过,就不再想它。辩论的目的不是为了说服谁而是为了刺激脑力。但德吕亚似乎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一直在绞尽脑汁想战胜我。 
晚上我刚要睡着,德吕亚进来了。 
“这么晚,有事吗?”我问。 
“我们的辩论还没结束呢。” 
“哎,德吕亚,我们明天继续好吗?”我揉揉困倦的脑袋。 
“不行,”他说,“我相信能说服你。” 
我没有办法,只好和他一起坐在床上。德吕亚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主题还是关于‘教皇不是上帝的代表,圣经是信仰的唯一根据。’说真的,我对此没什么兴趣,那些教会之间的争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边德吕亚的声音也变成了像蚊子一样的嗡嗡声。 
“赫利,赫利。” 
我被呼唤声惊醒,睁开眼,发现德吕亚正弯身盯着我。 
“真对不起,我睡着了。” 
我想坐起来,却发现他按住了我的手臂。 
“德吕亚?” 
“爱德华……”他贴近我的脸,轻轻地念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这让我吃惊。 
“你在犯罪……”我警告他。 
“不,爱德华,上帝那么钟爱你,如果我被你的优雅和高贵所吸引,难道就不正常了吗?” 
“本尼迪克特为修士所作的规章里面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不应怀有对肉欲的兴趣’。” 
“但路德、慈温利都说,教士不应独身。” 
“你怎么能用新教的规定来约束一位天主教徒。” 
“那么,爱德华,当你还不是修士的时候,你说你曾经爱过一个人,你对他就没有任何肉体的欲望吗?” 
“那是灵魂的爱……” 
我的每个回答都在德吕亚身上烙印上一个伤害的痕迹。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就此罢手。但他没有。 
“曾经左右早期基督世界的圣堂武士,他们崇拜东方的摩尼教和伽萨教,”他说,“他们在入会仪式中脱光衣服亲吻臀部、与自己的兄弟交媾……” 
“你,你不应该知道这些!” 
“图书室中的珍本羊皮纸上写得明明白白。” 
“修士是不允许看的。” 
“但它们就在那,而且没人阻止我,现在你也无法阻止我。” 
德吕亚猛烈地吻我,剥下我身上的白麻布长袍。 
“你真漂亮,你真漂亮。”他抚摸着我的身体,“永远不会老去,永远年轻,就是这身躯吗?” 
“有一天我也会死的。” 
“不,”他按住我的嘴唇,“我们现在不要谈死,要谈爱,像谈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那样……谈最宝贵的财产那样……谈生命那样……” 
他拥抱我、吻我、抚摸我,从额头到脚踝,从胸口到身体最私密的部位。我不知道羊皮卷上是怎么描写圣堂武士的,那是被禁止的知识,但德吕亚显然很清楚,他对我做的一切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性。 
我们的身体纠缠,进而结合在一起,灼热似火的激情从结合的部位迸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烧透了我们的身体,让我们到达喜悦的顶点,在那一刻我感到的正是正午魔鬼的化身。我觉得自己在溶解,我仅存的力量只够让我喃喃念着赞美诗上的一段:看我的胸部如密封的新酒盛在新的容器内。 
当那火焰慢慢熄灭后,我们看着彼此。 
德吕亚的眼中透出的是无比的惊奇。 
“天啊,天啊,”他念着,一边直起身,胸口起起伏伏。我随后也坐起来,披上衣服,拉住他颤抖的手。 
“德吕亚,你现在还可以后悔。” 
“在做了这些之后?我要被你记住,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痕迹。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那你该去问永远。” 
德吕亚捧起我的脸,轻轻吻我。然后他穿好衣服离开我。看来他是对我的回答满意了,不过他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还太年轻。 
15 
有时候,历史看起来像是从成百万人中间挑选出一个杰出的人物,让他代表某些特殊的哲学观点。这样的人无需是一个第一流天才,命运往往满足于凭机缘使一个名字在大庭广众中崭露头角。而打从那以后,这个名字就会根深蒂固地印在我们的记忆里。米歇尔·塞尔维特不是一个有超人智力的人,但他的个性、他可怕的命运使人永远铭记他。 
我第一次见到塞尔维特是1544年。他在西班牙的一位神甫朋友和麦特兰院长是旧识,他把这个人介绍到圣加尔。 
最初见到塞尔维特的第一印象,简直就像见到了塞万提斯笔下的拉曼丘英雄,或者可以这么说,每个西班牙人都或多或少带着唐吉诃德的性格。塞尔维特又高又瘦,脸色苍白,加上一把修剪得笔尖的胡子,外表上很像那个著名人物。而在内心里,他也全然浸淫于唐吉诃德式的光辉而怪诞的热望之中。 
塞尔维特是一位新教徒,不过,他跟我说过,他瞧不起那些新教的改革者,如路德、慈温利和加尔文。因为‘他们在清洗福音书方面不够改革,因为他们没有打破三位一体的教条’。此时塞尔维特不过三十三岁,以这个年纪,说出这些话可真是大胆。 
他在圣加尔逗留期间,把很多哲学、医学和神学知识教给我和德吕亚,其他的修士都害怕那些‘异端学说’不与他来往。当时二十八岁的德吕亚是西班牙人最喜欢的学生,因为他虚心求教,而塞尔维特又热衷于传授知识。 
“您是说血液在我们体内不停地流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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