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第3章


“你想跟我了解赫利教授?”他问。 
“是的。你是他教的最後一个学生,我想知道他在被确诊为抑郁症之前是什麽样子的。” 
“这个嘛……其实……” 
“怎麽了?” 
“其实我觉得赫利教授就一直没有正常过。” 
“哦?为什麽这麽说?” 
“我跟教授学习的时间很长,从研究生到博士生。我一向都认为他是一个怪人。” 
“比如?” 
“比如他对於历史细节掌握的准确性超乎想象。一个历史学者知道某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新鲜,知道这年的社会状况也不新鲜。但赫利教授却知道这一年流行什麽音乐,什麽样的鞋子,还有鞋子上的花纹,马车的轮轴是怎麽安装的,王室的地毯是由哪个商人经销的,那时女人脸上的粉有多厚,等等。” 
“这说明他知识渊博。” 
“给我的感觉,”他说,“就好像他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一样。” 
“你这样想。” 
“对,还有一件事。赫利教授曾经无意间说起他亲眼见过赫伯特.阿斯奎斯就任首相。” 
“哦!那是1908年!” 
“没错!”斯金德眨了眨眼,“够奇怪的吧。” 
“所以就说他是精神病?根据这些话?” 
“那次是因为发现了一批古物,赫利教授没日没夜地研究,结果病倒了。我们把他送进医院。” 
“他闹著要出院,一定是这样。”朱丽笑著说。 
“对极了,他刚恢复一点又跑回去研究,又病倒了。你知道吗?他那时疯狂极了。我们就找了心理医生,诊断是妄想型的抑郁症。就是说因为太沈迷於历史研究,结果把自己当成了历史人物。” 
朱丽和斯金德谈了很久。临走时,她忽然问。 
“你见过赫利教授家有一幅康思太布尔的肖像画吗?” 
“康思太布尔?肖像画?没有。没见过。怎麽了?” 
“没什麽。我也只是听说。” 
朱丽回到她租住的公寓时,房东夫妇正在准备下午茶。他们邀请她一起享用。 
朱丽一边吃著松饼,一边观察著房东夫妇。 
他们互相看著,眼神中充满温柔和爱慕。 
她羡慕他们。他们不知道地球是这麽大,人生是这麽短促。他们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存在,有头上这一小块天空便满足了。 
而她自己,她想要的很多,件件都想要,但双手却是空的。她羡慕他们。 
房东夫妇的小女儿正坐在电视前看彼得.潘的电影,声音很吵。朱丽也被吸引住了。 
彼得在飞,穿著树叶编成的衣服。他永远不会长大,他永远带著满口的乳牙。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她心头一颤。 
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她想到了爱德华.赫利。 
为什麽我们要把他看作精神病人呢?假如他真的生活过很长的时间,那麽斯金德所说的和那幅画像就都成了最自然的事情。 
这想法一旦在她的头脑里萌芽,便急不可待地生长起来。 
赫利教授对历史的熟悉也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我们是通过书本和图画来了解历史,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历史,而他用的是自己的眼睛。 
那他活了多久?三百年?五百年? 
朱丽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时间。时间。时间。 
她害怕时间,之所以她想要的那麽多,归根到底是因为时间如离弦的箭般一去不回,不可逆转。它意味著不稳定和变迁,它所指向的是世界末日。 
但就在她身边,有一个人,在他身上时间的脚步异常缓慢,在他身上时间统治万物的强大力量似乎被打破了。那是对时间的反抗。 
下午茶结束时,朱丽对自己默默发了一个誓:她要知道他的秘密。 
引子! (3) 
“赫利教授,你给我说说赫伯特.阿斯奎斯行吗?”朱丽问正在写文章的爱德华.赫利。 
“他是英王爱德华七世的首相,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努力,英国避开了战争威胁。”他头也不抬的回答。 
“阿斯奎斯首相就职时是什麽样子呢?” 
“当时他……”赫利忽然意识到了什麽。 
“你去看看他的传记吧,我这里有一本很不错的。” 
“我想听你说。” 
“我说得再好,也不如他同时代的人写的书好。” 
“你说的是最准确的。” 
“布兰塔吉聂特小姐?”他终於抬起头。 
“我见过斯金德了。”她说。同时盯著他的脸。 
“斯金德?我的学生、现在已经是历史教授了。” 
“正是他。他告诉我说,你曾经题到亲眼见过阿斯奎斯首相在议会宣誓就职。” 
“那是1908年,不可能的。我想我是说错了。” 
“我还查了你的资料。发现你45岁之前的都含糊不清。” 
“小姐!”他的语气里带著责备。 
“请原谅我,教授。我太想知道你的经历了。” 
“知道它作什麽?又没什麽大不了的。” 
“不。不。没什麽大不了的?你渊博的知识。‘像是在历史上生活过一样’,斯金德这麽说。这没什麽特别的?那幅康思太布尔的画像、你手上的戒指,这都没什麽特别的?你、你曾经看到过一切,对吗?” 
“不!”他颤抖著,“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我很快就会死去。因为时间流逝,凡是活著的都要死。但你不一样,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接近世界最终的力量。我想了解你,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还可以活六十年。这并不短。”他说。 
“那也不过是一瞬间而以。” 
“一瞬间也是很美的。至少你存在过。” 
她站起来。她想到自己不应该这麽被动,既然已下了决心,就必须开始。她努力让自己激烈的情感平静下来。 
“你告诉我,”她说,“你在伦敦大学任教多少年了?” 
“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那你多大岁数了?” 
他没有回答。 
那天,朱丽在教授家待的时间很短。他让她第二天再来。 
等她来到“枯萎巷”爱德华.赫利家的时候,发现大门开著。 
来到书房,赫利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伏案写作。 
她立刻想到:他不会是就此离开了吧。 
“教授!爱德华.赫利教授!” 
朱丽找遍了整个房子,最後在阁楼找到了他。 
爱德华.赫利正坐在一把维多利亚式的大扶手椅上,膝头放著一幅画。他看著它,抚摸著它。 
朱丽轻轻走到他身边。 
那是一幅落满了灰尘的大画像,比她曾经在书房看到的那幅大很多,但画面中的人物显然是一个人。都是灿烂的金发,淡蓝色眼睛。只是这幅画中的人更年轻。他穿著十八世纪的衣服。 
朱丽注意看了一下人物的左手。没有戒指。 
“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布兰塔吉聂特小姐。”他说。 
“是什麽?” 
“追求绝对。你这样的人生来是要信仰上帝和进修道院的。” 
“上帝的宠儿太多了,”她说,“圣女太多了。上帝爱的应该只是我一个人。” 
“我也曾经这麽想。”他看著画像。 
朱丽的心陡然激烈地跳起来。她骄傲,她欢喜,她恐惧。 
“你是要告诉我吗?” 
“我还是要问。我说了又能怎麽样呢?” 
“说给我吧,爱德华.赫利教授。我知道了之後也许就不会再那麽惧怕时间。” 
“总是同样的历史,”他说,“总是同样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什麽秘密。我的存在就一直让我感到困惑。我只知道我在这儿,在这儿,还是在这儿。那些我所爱和所恨的人,他们都死了,可我还在这儿。” 
他看了看四周。 
“好吧,我说给你听。” 
(首先声名:这第一个故事的蓝本是约瑟芬·铁伊的《时间的女儿》,而且我很喜欢劳伦斯·奥利弗扮演的即邪恶又迷人的理查王,所以如果大家发现正统历史书上的理查三世是个暴君,请不要太惊讶。历史其实有很多种解读的方式。) 
2 
1451年。我出生在英格兰肯特郡。 
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终日在那一小块土地上劳动,只为养活家里四个孩子。 
那时红白玫瑰战争正处在最激烈和最关键的时期。肯特郡虽然在南方,那里的人却和伦敦人一样,支持以白玫瑰为标志的约克家族。 
虽说是战时,战争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倒也没有多大影响。他们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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