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第45章


所生,便能救得他;孩子若被人判为假冒,定会斩首不饶。
“奴婢有事禀报所司代大人。”乳母耸起双眉,道,“说什么少主乃是六左卫门的孩子,定是井伊诸人造谣。井伊对少主太无礼,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大骂了他一顿。他定是怀恨在心,才……”
“不!”胜重实拿这女人没了办法。既然她无论怎样都不明白己的暗示,就只有清楚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了,“我是听田中六左卫门这般说的。”
“田中大人?”
“是,现在就可把他传来对质。你静下心来好生听我说。要是果真如六左卫门所言,也只有将他父子流放。你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亦不会对你深究,你回去便是,你可明白?”胜重言毕,拍了拍手,叫来下人,“把田中六左卫门夫妇带来。”
乳母一时呆住。据她所知,田中夫妇并无孩子,若有,怎会大老远从大津把宗语的儿子带来给国松做玩伴?乳母满腹疑问,她已把板仓胜重当成了一个老奸巨猾之徒。
田中夫妇被带进来。田中之妻比乳母更是惶恐,但田中却未失去武士的稳重。
“你就是田中六左卫门?”
“正是。”
“真是个歹毒之人!你为何将自家孩子藏匿于加贺旅舍的材木屋,还把他说成是罪人之后?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说他是国松,就能得到丰臣领地?你若这般想,真是白日做梦。秀赖乃是叛贼,其子国松理应受钉刑。你还敢说这个孩子是秀赖所出?”
“小人不敢。”六左卫门马上回道,“小人从未说过国松是右府遗孤。”
胜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乳母,道:“哼!看来不过是些好事的市井之人,说他是右府遗孤,造谣生事。你说不知此事,嗯?”
“正是。”六左卫门回道。他已明白胜重的意思,眼神中明显带着对胜重的万般感激。
“那我再问你,加贺旅舍材木屋的小孩是你的儿子,可对?”
“是,正是小人所出。”
“好,你退下吧,静候判决。”胜重又叮嘱了一遍,“将军的亲信怕还会传你询问。到时,你要沉着冷静,将实情如此禀报,可明白?”
“明白。”
“好了,把这二人带走。”
胜重认为,当再请来井伊直孝。只要封住直孝的口,事情就好办了。但因意外地有他人告发,本多正纯已单独对此事开始调查。告发人便是国松丸的玩伴之母宗语之妻。宗语怕是害怕此事会连累到主家,才让妻子出来告发。“国松丸正是右府大人血脉。因害怕受到连累,弥左卫门才将他送回大坂城。此事常高院并不知情,都是田中六左卫门和砥石屋二人相谋,将国松丸和犬子放进衣箱,扮作京极家的家具偷偷送进了大坂城。在城中负责接应的乃是国松丸的生母伊势夫人。大坂城破前夕,孩子又被送同了砥石屋。此事还请大人明察,将儿子返还奴婢,请大人慈悲为怀……”
宗泽之妻表面上请求饶恕儿子,实则在为京极开脱,言明京极与此事毫无干泵。
正纯马上寻到井伊,确认了两个孩子被捉时的情形,然后速将此事禀告了秀忠,自己则来到所司代府邸。
正纯好像主意已定。若议论太多,常高院势必被人怀疑,亦会连累京极氏,事情便无法隐瞒。按战时旧例,国松当作为叛贼之子处以极刑,以向天下显示法令威严。在这种情况下,秀忠一般也不会强更旧例。
“在下有事要与所司代秘密商议,速速通报。”本多正纯骑着马赶到板仓胜重府邸时,国松丸正坐在六左卫门和乳母中间,对着若狭的蒸鲽鱼咂巴着嘴。
本多正纯和板仓胜重在四门紧闭的书院里密谈了一个半时辰。其间,三人的贴身侍童和下人均不得靠近,但仍时而听见他们激烈争吵。
胜重主张放过国松,正纯却坚持处以极刑。到了最后,又请来了井伊直孝,后又叫来安藤重信。这样一来,主张处刑的人越来越多,板仓胜重则变得势单力薄。
但是胜重毫不让步,未久,重信便去了伏见城询问将军秀忠的决定。
未几,重信回来,大声道:“将军大人已经决断,要依法行事。国松丸应于六条河滩斩首。”
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只有胜重的泪水哗哗往下淌。
“田中六左卫门呢?”
“当然也是斩首。他话语随便,险些连累了主家。身为武士,太不应该。”
“那么……乳母呢?”
“乳母乃是女人,无需问罪。”
“侍童……宗语的儿子呢?”
“那个孩子……”重信话说到一半,侧首想了一想,道,“将军说,一起斩首。若无人陪着,国松丸在黄泉路孤苦伶仃,太寂寞。”
这同情真是奇怪。照例,谋反当罪诛九族,因此,这般严厉亦是常有之事。将军之所以坚持处死国松,最大的目的是想震慑那些在逃的残兵败将——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不知他们会惹出什么乱子。但只是以暴制暴,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暴力的轮回。
板仓胜重小心翼翼站起身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国松丸住处时,已经过了亥时。他尽力了,却无力回天。颇具挖苦意味的是,须执行这个决定的,正是他本人。
胜重眼前浮现出夏日的大条河滩,其热不堪,头顶上骄阳似火,天地如焚,唯一条闪闪发亮的清流静静流淌。国松丸可怜的小小身影,踏着灼热的碎石,一步步走向死地……这小儿究竟有何罪过?
胜重穿过走廊,看看屋子里的国松丸,他已和宗语的孩子一起睡着了,旁边的乳母看上去形容憔悴,正用团扇帮着赶蚊子。
“给他们送些蚊香过去。”板仓胜重小声吩咐过下人,怅然回房……
第十七章 朝阳落日
庆长二十年五月二十三,晨,片桐且元得知丰臣秀赖遗孤国松丸被捕,并将在六条河滩被处死。此时他居于京城三条衣棚的松田庄右卫门家中,已卧床不起,每日都会吐血。庄右卫门之妻怕他的病体受不了这打击,告诉他时战战兢兢。
众人都以为,且元离开大坂后,便直接去了新领地大和额安寺养病。且元却以大和乏良医为由,拖着病体,跌跌撞撞来到京城,秘密住进了三条衣棚的松田庄右卫门家中。
先前,且元在京都也有一处府邸,但已借给德川家康之子远江中将赖宣。且元的名声在京城并不甚好,人称:“世道愈让人糊涂啊。那个一向被人称为大坂忠臣和脊梁的片桐大人竟得以苟且偷生,还得到了幕府褒奖,一向名声不佳的大野治长却和右府大人自裁了。”且元不仅仅得以保全性命,俸禄还又增了一万八千石,领地散布在山城、大和、河内、和泉诸地,他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世人皆以为,主家已败亡,且元即便出于无奈投了关东,也不应将自己的府邸媚献于赖宣,还领受幕府嘉奖,实在太无节操绝非武士所为。就连松田庄右卫门也有些瞧他不起。松田的妻子也知道丈夫的意思,才故意将国松丸的消息告诉且元。
“这是何时的事?”且元继续煎药,面不改色问道。
因为他过于平静,庄右卫门的妻予约略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今日下午,消息已传遍京城。”
“今日下午?”
“行刑之地乃是六条河滩,正是二十年前关白丰臣秀次一家被处死的地方,至今还被称为畜生冢。人人都说是因果轮回呢。大人您要去为他送行么?”
“送行?”
“是啊,右府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真是残忍啊。”
“是啊,去一趟倒是无妨。但,人必甚多,我这身子恐怕经不起折腾。况且,我还得去取药。”
庄右卫门的妻子脸上明显露出不满和鄙夷,冷冷道:“那我就独自前去为国松丸公子送行。不管是敌是友,孩子总归无辜。”
且元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药缓缓注入碗中,闻了闻,又吹了吹,缓缓喝下。
松田庄右卫门家正面三间半,纵深约十二间,宅子不大。且元住在院中一个小屋,足不出户,邻里并不知所住者何人。
右卫门内心虽瞧不起且元,却从未与人提起,他有自己的盘算:若让人知且元住于家中,大坂的残余势力定然前来。他原本想得到片桐的信赖,借此飞黄腾达,如今看来,一切都已化为泡影。后世有说且元在大和额安寺自杀,也有说乃是病故,由此可见,且元前往京城一事当时并不多为人知。此不多言。
且元长子孝利代父前往伏见城,侍奉将军秀忠。只有他知道父亲在何处,还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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