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609章


就在先前,她还在为下药而犹豫不定。
此刻,想起那双粲然信任的眸子,她的心忽然平静了。
萧十七问出那句,定是看出她下方时的犹疑了。
但,萧十七选择了信她。
沈清猗忽然一笑。
她难道还不如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少年么?
沈清猗伸手取了张空白药笺,提笔蘸墨,不假思索的下笔,一气呵成。
正是她最先写就的那张药方,没有任何删减——不搏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
次日,更换的药方送到睿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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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的身子承得住?
萧荣转述着沈清猗的话:
“……孙先生的药开得中正平和,但二十一年服药累积下来,再平和的药也有了三分毒性。四郎的寒症加上药毒,病况日甚一日,必得猛药。但四郎元气不足,去毒须得兼顾培本。故,这三月,每次处方仅敢加重一分,培本占九成,去毒仅一成。至后,体内渐能承受加重的药性。去疾如打仗,以己方身体为战场,容不得敌我缠战良久,故需猛剂一力溃敌。有前期培元之基,凶险可减四五分。”
“仅有五六成把握?”萧暎Я成痢?br />
“郡君说,不搏结局已定,放手一搏尚有五六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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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疾如战……”萧暎о镆痪洌蝗簧鲋帧八缆淼背苫盥硪健钡奈弈胃校皇奔渫χ钡谋臣顾坪跻菜艘环帧?br />
但只瞬间,又挺拔沉毅如山。
他霍然转身。
沈十七都敢拿命一博,他堂堂兰陵萧氏之主岂会不如一个年少的女子!
“萧荣,按她吩咐去办。”
“喏!”萧荣接过药笺,只觉背上冷汗已湿,祈祷这方子真的灵,不然他们的小命都完了。
***
申正,承和院内一切准备妥当。
药汁漆黑如墨,萧琮接过去几口饮尽,浓重的苦味在喉舌间蔓延,脸上却看不出苦楚,对着萧琰微笑道:“阿琰,给四哥唱诗吧。”
“好。阿兄想听哪首?”
“孝武帝,子夜四时歌。”
梁孝武帝是萧氏大梁朝第三任皇帝,博学多才,精通玄佛儒三家之学,琴棋书画之道俱是数一数二,而诗赋文采在当时也是无人能及。
萧琰道:“好。”
侍书从书架上取下《梁孝武帝诗集》,回身递给萧琰。
萧琰翻到《子夜四时歌》的春歌篇,清脆悦耳的声音极有韵律的唱道:
阶上香入怀,庭中花照眼。春心一如此,情来不可限。
兰叶始满地,梅花已落枝。持此可怜意,摘以寄心知。
朱日光素冰,黄花映白雪。折梅待佳人,共迎阳春月。
花坞蝶双飞,柳堤鸟百舌。……
最后一句还未唱出,萧琮的面色突然燥红如血,低哼了几声,便昏了过去,鼻间似有两条火龙般的热息粗粗窜出。
萧琰声音嘎然而止,屋内众人都紧张起来。
沈清猗的声音冷如寒泉,镇静如常,“端砚、司墨,褪衣。”
此时萧荣和萧承忠、萧承义两名侍卫守在门外,沈清猗身边的四位大侍女也被遣了出去,只留下萧琮的四名贴身侍奴,以及萧琰在屋内。
萧琮上下衣衫都被脱去,连亵裤都不留下,只见全身肌肤朱红如涂赤,艳艳欲滴。
“侍书、秉笔,摆针!”
“喏。”两人将针袋打开,三百六十根亮闪闪的银针排在两条长几上。
屋内静得连滴漏的声音都能听见,仿佛还能听见银针在穴位上捻磨的声音。随着针尖捻动,从扎针的皮肤处渗出一滴滴夹着黑丝的汗珠,隐隐散发着腥气。
端砚拿着软巾,在沈清猗拨针之后,便立即拭去针上含着毒素的汗珠。
这一次施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过轻则不能抽丝,过重则阳火损身。沈清猗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针下,不疾不徐,容不得半点差错。三十六针下来,光洁如雪的额头便沁满了汗珠。
萧琰顾眼四周,这会叫侍女进来不太方便,让司墨他们拭汗好像也不妥。眼见那汗珠就要从那冰洁的额头上滴落,她立即从袖中抽出帕子,倾身上前,伸手拭去。
沈清猗冰雪寒眸凝了凝,捻针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时间过得很慢,萧琰只觉腰酸腿麻,可能是心神太过紧绷。
一通针施完下来,她给沈清猗拭汗的帕子已换了三条。
沈清猗直起身,禁不住一晃。萧琰眼疾手快扶住她,“阿嫂,你歇会。”扶着她坐到矮几后的小榻上,转身去拿了熏笼温着的青瓷茶壶,倒了盏热茶汤,用茶托端给沈清猗。
沈清猗心力交瘁,喝了半碗茶汤后舒了口气,眼眸微抬,“有劳十七。”
“阿嫂可好些了?”萧琰关心看了她一眼,去门外吩咐白苏四婢,将备好的参汤端上来。
沈清猗用了一碗参汤,这才觉得回复了些许精神。
她回眼见萧琮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衫,却仍然昏迷不醒,心中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隔日便是二十九,沈清猗从盛华院回来得早,才过巳正。
白苏进来禀道:“端砚回来传郎君话,说落衙时将有外府几位郎君一起过来,请少夫人吩咐厨上备昼食、晚食。又说,十七郎君过来后,前院嬉闹恐有扰课业,请少夫人在内院代为教习。”
沈清猗便叫进端砚问话:“都是哪些府上的郎君?各有什么喜好避忌?”
这些都应该是贴身侍人必须打听清楚的名目,包括入府郎君的出身、排行,对饮食的爱好、避忌,衣物熏哪种香,对什么香料有避忌……越是高门子弟,越要打听得细致,一条条的在心中列单子,备主母问询。
端砚口齿清晰的一一回了,并加了个人观察所得,如衣着、性情、脾气等等——敏锐的观察力也是贴身侍人必备的才能。
就如前次来拜访的高昌州刺史府大郎君,喝酒时只穿一条亵裤,说这样才爽快,如此就要安排男仆斟酒服侍才妥当。
又如上次来拜访的甘州刺史府二郎君,貎妍如女子,平素在家中近身服侍的都是清雅婢女,说儿郎浊气重,有染他玉濯之质,如此就必须安排文清气秀的女婢服侍。
又如上上次来访贺州刺史府二郎君,喝醉酒后常常以发泼墨作书,人称“发书一绝”,故这位郎君来访便得随时准备大缸墨汁以备不时之需。
又如前前次来访的瓜州刺史府三郎君,喜欢作剑器舞,那就必得安排精于剑舞的侍卫与之对舞,并备乐伎班子配乐,主人也要亲调任一乐器相和才不算失礼。
总之,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所以讲高门世家的底蕴深,不仅仅在于子弟代代有人才,还在于下奴婢也都各色人才蓄备,尤其贴身侍人更需得体貌俱佳,学识、口才、记性等具备,还得为人机敏有眼力,才能帮助主子妥贴的应接各色贵人和各种癖好。
沈清猗听完端砚禀报后,便极有条理的吩咐下去。
端砚、白苏、菘蓝、赤芍都应声而去,屋内只余青葙侍候着。
未初时分,萧琰到了承和院,未几,拿着书进了内院。
她还是头回来兄嫂的正房,不由好奇的打量。
正房外间是用来闲息的,三壁都是雪白,挂着雅致的浅绿色薄纱帘,东西壁上的纱帘之间挂着色调清雅的山水画,地上铺着雪白的长毛毯,左右各安置了两张案几,案几后是白檀木的壶门榻,壶门上雕刻着精致的莲花,坐榻上铺着白底浅绿色莲花图案的夹缬褥子,看起来清雅又明亮。
屋子的正北是和寝卧内间的槅段,整面都是白檀做槅,同样垂着浅绿色纱帘,下面是一张三面插屏的长榻,正面的插屏上绣着一只红脚朱鹗,单立梳羽,意态清疏……萧琰不由多看了两眼,掠眼便见沈清猗倚着隐囊歪靠榻上,清雪似的玉手随意搁在素色薄毡上,正挑眉看她。
她不由暗里一吐舌,光顾打量了,眉眼漾笑称道:“姊姊。”
青葙替她解了外氅,露出里面雪白素纹锦的镶边宽袍,腰间没有系博带,只用朱色的锦带束了腰,更显得她腰细,右边悬了块翡翠镂空玉璧,碧透的色泽衬得她的衣更白,人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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