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393章


三人先后进入小院,在石桌边落座,那石桌中央,依然摆着王遮山上次瞧见的一盘残局。他不由笑道:“吕老前辈,这棋局至今未解?”
“未解,未解!”吕刀子哈哈大笑,掸了掸袍袖,在石凳落座。
小童奉上甘洌清茶,便兀自出门去了。
“在下栗鹏天。”此时,那书生方才起身,自报家门道:“方才若有不敬之处,还请兄台与姑娘海涵。”
他此言一出,王遮山与露毓却是同时睁大了眼,齐齐瞪着他。不知缘由的栗鹏天,被那四只眼瞪得浑身刺痛,愕然间不知所措。
“在下王遮山”片刻后,王遮山终于镇定下来,自报家门的同时,难掩欣喜若狂。
“露毓。”露毓下意识道,亦是难掩惊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二人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君秀山上,遇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栗鹏天。
栗鹏天心里嘀咕,却也不好质询,虽是难掩疑惑,终究也没接口。王遮山一时心情舒展,顿觉口渴难耐,抓起茶盅先痛饮了几口,方才一抹嘴,开口道:“阁下可是栗云山庄的栗鹏天,令尊栗哲,令兄栗鹏云?”
露毓见王遮山饮茶好似饮牛,不由笑了。找到栗鹏天,终究了了他二人沉沉压在心头的一番心事,终于能向栗鹏云在天之灵交代,也算对得起栗云山庄了。她心中亦轻松许多,来时种种不快,随后渐渐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个难得的明媚笑脸。
栗鹏天却浑身一震,瞬间警觉起来,不觉间已站起身来,一手向腰间佩剑抓去,嘶哑道:“你们是谁!”
王遮山与露毓眼见着对方一派剑拔弩张之时,方才意识到这一番询问终究是过于唐突。吕刀子冷眼旁观,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笑道:“不错,这位便是栗鹏天,传说中那浪荡江湖的败家子。我却瞧他极有慧根,能成大事。”
“哎!”王遮山长叹一声,伸手去拿怀中好生收藏的信笺,那是栗鹏云托付于他的信笺,是栗哲与燕雨前用生命写就的真相,是栗氏后人必须知道的事实。信笺下,趁着染血的丝帕,写着重重机关的解法,最后一层,则是一幅地宫地图,是燕家与栗家用生命保全的秘密。
王遮山把那些全都递到栗鹏天眼前,忽然间眼眶一潮。至此,王遮山方才开口,娓娓道来。待他将过去几个月曲曲折折的变故,一一告知栗鹏天之时,天早已黑透。吕刀子安静旁观,默默点上一盏灯。
当王遮山说到栗哲与栗鹏云为了这信义,先仆后继,不遗余力之时,当他说到栗鹏云慷慨赴死之时,那一向对父兄颇为不屑的栗鹏天,终于嚎啕大哭。
四下幽暗,只亮着一盏豆大灯火,栗鹏天缓缓将布满清泪的脸深埋臂间,放声大哭。那大约是悔恨之泪,亦或是充满恨的泪,终究是哭号动地。他的手,紧攥着那些不能否认的事实,颤抖不已。
王遮山与露毓,亦静静在侧,相视间唯有皱眉,却也说不出安慰之言。至于吕刀子,一张静水般的面孔,依然于灯影中隐约模糊。他大约是见惯了生离死别,错失悔恨,此情此景于他,不过是一声叹息。
正因为错失,因为悔恨,因为生离死别,人生才能完整瑰丽,有始有终。
没有完美的人生,只有完整的人生。
第352章 正义之刀() 
次日清晨,栗鹏天早早拜别众人,踏上归程。眼前是明媚灿烂的初春时节,通往鲁北的路,却显得阴沉而漫长。王遮山等几人,并肩伫立湖畔,目送栗鹏天渐行渐远,均是感慨万千。
吕刀子捋了捋胡须,叹气道:“四焚宗,终究是错怪了栗哲。”
“栗老前辈忍辱负重,可敬可叹!”王遮山望着栗鹏天渐渐消失的背影,由衷道。
“古往今来,有多少冤屈,至死不得抒发。”吕刀子微微一笑,转身往小院走去。
王遮山与露毓对望一眼,跟了上去。
“吕老前辈,您叫晚辈上君秀山,是?”王遮山望着院中那依旧无解的一盘残局,问吕刀子道。
吕刀子闻此,抬头瞧他,微微敛眉,伸手示意他先坐下。那凝重的神色,令王遮山暗暗心惊,他知道,吕刀子必有郑重之言。
果然,吕刀子沉吟片刻,开口间似乎还在犹豫。他沉沉叹出一口气来,盯着王遮山的眼睛,郑重问道:“依你看,屠风扬必胜他人之处,是什么?”
王遮山一惊,显然没想到吕刀子会提起屠风扬,思了片刻,方才答道:“深藏不漏,坚韧不拔。”
“哈哈!”吕刀子闻此,放声大笑道:“你是这么看屠风扬的?”
王遮山不知所措瞪着他,茫然点头,反问道:“那么,吕老前辈怎么看?晚辈愿闻其详。”
“你说得却也不错。”吕刀子豪爽一笑,眼中闪过微妙神采,又捋了捋那灰白的胡须,沉声道:“若让我来说,屠风扬决胜他人之处,是念情。”
“念情”王遮山涣散的眼中兴起一丝波澜,疑惑重复道。
“屠风扬重情,这是他的好处,你很像他,也重情。”吕刀子微微一笑,接道。
露毓眉头微动,细细品味吕刀子这玄机颇深之言,并没有插话。她知道,今日里,吕刀子必然是句句郑重,不仔细听,怕是不能体会其中奥妙。
有些话,不能明说,比如此刻吕刀子十分想说的话。
“你曾在触云观里听我说道,可还记忆一二?”吕刀子微微拧了眉,正色问道。
王遮山又是一惊,吕刀子所言各个问题,似是毫无缘由,毫无关联,只一一面陈,却在隐约中,令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使命之感。他涣散疲倦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缓缓聚焦在吕刀子精锐的双眼,神色慎重。
“世上,有三把刀”王遮山缓缓开口道:“屠戮之刀,护道之刀,正义之道。”
吕刀子那日一番话,于他来说,至今清晰如昨。
吕刀子闻之,豪爽大笑,满意点头道:“如此,我所言所欲,你毕竟听进去了。既有屠风扬教你‘情义’,再得三刀区别在心,幸也,幸也!”
王遮山听得云里雾里,满脸疑惑,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吕刀子提及屠风扬,会道其决胜他人在“情义”。江湖中人提起屠风扬,往往赞其强悍仗义,却没几个说他是有“情”的。早年里,屠风扬与师门决裂,与师弟反目,自立门户,浴血成就霸业。盐路上,他一向杀伐决断,毫不手软,面对露霜阁,也从不念及旧日情谊,杀念不休。
屠风扬,是盐路上的霸主枭雄,仗义,却不留情面。所以,很少有人会说,屠风扬“有情”。
说屠风扬“有情”,吕刀子怕是世上第一人,更何况这第一人,显然并不喜欢屠风扬,王遮山开始感到混沌。
江湖传闻,嘉兴清锋斋的吕刀子,只会煅刀,不会使刀,武功稀松平常。王遮山瞪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吕刀子,细想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旧事,不觉间已经额角沁汗,背心冰冷。
吕刀子也正微笑着凝视他,若有所思。王遮山瞪着他的眼睛,聚焦,又涣散,又再次聚焦。他的心,“咯噔”一下。
这么多年来,眼前这所谓“武功稀松,不会用刀”的吕刀子,是如何在困境中来去自如?他却从未深思过。
他瞪着吕刀子,眼中陡然射出两道锐光,那是打量的目光,满含冷冷笑意。吕刀子依然微笑,岿然不动。
王遮山心中笃定,恍然大悟。吕刀子,恐怕不过是深藏不漏。若如此平庸,他岂能离开被凌虚教杀手重重包围的大雪山庄,又岂能随意出入戒备森严的禁军大营?甚至在那哨塔遍地,高手林立的璃彩苑,他也来去自如,岂不是咄咄怪事?
可是,他又为何甘心被囚在露霜阁内、禁军大营里?
他瞪着吕刀子,忽觉眼前人玄妙非常,表面上不问世界,实则掌控一切。于是他冷冷一笑,开口道:“晚辈实在不知,今日吕老前辈有何教诲。只是,晚辈实在好奇,您到底是谁!分明是绝世高手,却要装得如此稀松?您造了这飞白刀,到底是为了什么?”
吕刀子望着他,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教诲却没有,只是看到屠风扬将你教养得极好,心中甚慰罢了。”
他没有回答王遮山的问题,所言只令王遮山更加疑惑。
“您到底要说什么?”王遮山奇道。
“那三把刀,若你来选,会举起哪一把?”吕刀子答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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