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公子》第7章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自然无法安抚书生,他只是个人,哪里知道什么上辈子的事。
可谢辛已经站了起来:“今晚如有奇怪响动,若无大事,绝对不要出门,切记。”
“今晚怎么了?”书生也站了起来,跟着谢辛向门外走去,突然想起昨晚定国寺的惨剧“莫非昨晚……”
“唰!”
谢辛突然展开折扇,一声异响,打断了书生的话。
“有些事,别问的好。”鬼公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凉薄的神色,再无笑意可言。
聂凡尘坐在椅子上,慢慢翻着面前的书帖。
字体端正镌秀,落笔行云流水,辞藻皆肺腑之言,起初写的大多是感时伤怀,嗟叹秋去春来之词,可到了后期,却是国仇家恨,一腔热血全无用武之地的悲伤和不满,字迹力透纸背,昭示着此人的心情是极度的愁苦愤懑,只得将全部心事都写在字里。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聂凡尘看过这句话,突然无限悲伤。
他们曾经毁了一个家族,毁掉了一个少年全部的信赖和骄傲。
入夜,天凉。
微风自窗闯入里堂,卷动桌上的烛火。
聂凡尘如有感应一般起身,面向大门,泰然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白衣公子手执折扇立于门前,不知何时在那的,面若白玉,背后是漫天暗沉的黑云夜色。
“幼安。”
聂凡尘说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再看面前的青年,思绪已飞到多年以前。
“幼安——谢幼安!”
被点名的少年一惊,从书卷里抬起头来,一双水墨画般的眉眼瞧了过来,在看到自己时,乌沉沉的双眸登时亮起来,他直接丢下笔,起身向自己小跑赶来。
“聂大哥!你们回来了?”
幼安穿着书院院服,白底衣灰外套,头带纶巾,这一身搁在常人身上,必定是暗鸦鸦一身,丢进书院那帮小学徒中间,谁都看不出来。
然而幼安生的唇红齿白,眉眼似名家笔墨所出,微微扬起的眉峰以两笔一气呵成,漆墨点珠,鼻梁高挺若玉,这样一副好样貌,哪怕穿的衣衫褴褛也显得出众。
聂凡尘看到这粉雕玉琢的少年,也是心生欢喜,战场杀伐的疲惫与戾气一扫而空,他抬手托着少年的腋下,将人抱起来,空中转了几圈。
他初见幼安时对方才八岁,自那以后,他就一直把对方当孩子看,这哄着玩的方式也是屡试不爽。
“可好好读书了?”
“那是自然,这次夫子出了的题,我给的文章,评定是最高的!”幼安骄傲道,又直视聂凡尘,道“那聂大哥你们南下镇夷越之乱,战功如何?”
看小少年急切的模样,聂凡尘没答,身边的聂乾海先笑出声来:“大王没询问我们,阿辛你就先讨问起战功了,急不可耐了啊。”
幼安微赧,又大声道:“阿辛体格不足,还无法战场杀敌,只是敬佩哥哥们体魄雄壮,英勇无双,迫切想知道你们是如何施展奇招,将那些蛮夷打的落花流水,再不敢犯我中原大地的。”
皇甫继勋声若洪钟,拍了拍结实的胸膛:“嘿嘿,你看哥哥这体格,光是往那一站,就能震慑的那票蛮子不敢轻举妄动!”
“听他吹——”聂凡尘踹了皇甫继勋一脚“这货最不靠谱,临行前一天吃了女伶的酒宴,通宵彻夜地上吐下泻,我还以为他马都上不去,亏得这身子骨壮实,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骑马行军,否则耽搁了战事,我非抽的他皮开肉绽去大王那领罪!”
“聂大哥放过弟兄,我也是中了招躺了枪的——”皇甫继勋猝不及防地让聂凡尘那一脚踹到,踉跄了好几步扑了出去,聂凡尘还不解气,冲过去继续打。
幼安看着两个大男人这么闹腾着,不觉好玩,双眸流光回转,忍不住泛起点点笑意。
恰逢春日里,阳光无限好,书院中桃花盛开,朵朵缤纷嫣然,沁得满园清香。
那少年单纯的笑容与桃花相映,一时间竟然美得不似真人一般。
聂凡尘看的出了神,书院门口的何如是捻着佛珠的手顿住,他此刻还是俗家,只是爱念念佛经清心净神,见少年面若桃花,忍不住玩笑着说了句:“幼安容貌出众,心地善良,又精于琴棋书画,若是女子,那我定要娶你!”
而谢辛身边,聂乾海,听闻这话,又看了谢辛的容貌,眸色晦暗了些许。
聂凡尘自觉气氛不对劲,便打破沉默斥了声:“什么鬼话,幼安是男儿,志在四方,你别用女人那套形容他。”
现如今,桃花已谢,故园不复,连人都消亡已久。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聂凡尘等着谢辛,厉声道。
第8章 背负()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聂凡尘看着谢辛,成人的模样更加俊朗无双,也美得更惊心动魄,奈何那双眼睛已不复昔日的神采飞扬,如今的谢辛,白衣翩翩,不近人情的。
“聂大哥,三十年前该是见过我的尸身了。”谢辛淡淡道,墨发散落在面庞边上,乌黑的眼睛谢谢一睨,一时间竟有点妖媚横生的感觉。
聂凡尘一晃神,可再一看,眼前只是个面容冷清的男子,哪里来的什么妖媚。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聂凡尘放下书卷,走到门前,继而撩起衣角。
堂堂王爷,平日背脊挺得笔直,如今再谢辛面前,他缓缓跪下,冲着青年磕了个响头。
“幼安,聂大哥对不起你!对不起谢老的栽培!”
元和宫大宴,昔日辅佐谢钰的四员猛将突然谋反,杀谢钰篡权,谢氏二十六口全被斩首,头颅挂于枝头,再一把火烧了。
此为五国争权末期,谢钰本该成为最后的霸主,然这四人捡了个空子,在最后这关键时刻虎口□□,相关知情者若非合作则被抹杀,他们两人掌文官,两人掌军队,早分好工,将消息抹的干净。
聂凡尘痛下杀手时,眼睛都红了。
“谢老……若养虎将是为飞鸟尽良弓藏,那何必将我们一路扶持起来?”昔日虎威将军痛苦难当,当聂乾海偷出了密旨,看到那斗大的“杀无赦”时,聂凡尘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眼不见心不乱的好!
他以为自己心都已经凉透了,可斩杀谢钰时,他还是一阵心痛。
谢钰教他行军打仗,封他为虎威将军,统领三军,定蛮夷骚扰,平他国进犯,一路厮杀才奠定了如今楚国这独当一面的局势。
可登基在即,谢钰却狡兔死走狗烹,竟要杀死他们。
喉咙被切开,谢钰张嘴想说什么,奈何伤及声带只能发出“咯咯”的呻、吟,随即殷红的血沫争先涌出。
聂凡尘跪在谢钰身边良久,为其抹上眼帘,再抬首,发现聂乾海就站在自己面前。
“还有两个人,”聂乾海俊朗的面容映着火光,明暗不定,口吻也是极冷漠的“不过,这两人人不足以为道,就交给我处理吧。”
聂凡尘满脑子都是自己不仁不义,害死恩师主上的悲痛,再来聂乾海干事素来我行我素不让他人看透,混乱的聂凡尘哪里品的出自家兄弟此话的含义。
“我当时若再清醒半点,断然不会把你留给聂乾海……我不敢来见你,可当知道你过得不好,急匆匆赶来要人时,你已经成了……”聂凡尘捂住脸,年逾花甲的人几乎是哭号着喊出这句话。
谢钰若真要杀了他们,那他们为自保而杀了主子,为保命而行动无可厚非……可幼安,幼安不该死的这么屈辱凄惨。
“往事已过,发生了就挽回不了什么了。”谢辛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者,此刻他面若常人,除了苍白了些,真看不出是个厉鬼,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帛,丢在聂凡尘面前“不过有件事,你似乎弄错了。”
聂凡尘擦了擦眼睛捡起了那卷黄帛,摊开来,细细看了会,登时愣住,满眼全是难以置信。
“这是……”他看了看黄帛红印,又看了看谢辛。
“字你该是熟悉的,那玉玺的印你也该是熟悉的,这才是真密旨。”谢辛负手而立,冷眼瞧着惊愕的人“你太不了解你弟弟了。”
一时间,千丝万缕的线索统统被牵连起来,聂凡尘一身冷汗,顿悟,这当年的惨剧,实为某人一手酝酿的好戏!
“聂乾海,聂乾海……哎呀,我这个糊涂鬼!”聂凡尘痛心疾首,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一番悔悟之后,他又想起什么,不由对上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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