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旧梦[上]》第155章


掌柜的对着那钱袋子搓了搓手,“长相倒也普通,就是浑身泛着酒气。那日刚换完钱就去对面酒楼买醉去了,年纪轻轻实在不像话。”
“大郎可是官府的人?那小子……莫不是跟杨家的案子有什么牵扯?”掌柜的又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男人没有答话,拾起桌上的金饼又随手扔下一串钱来,“若是此人再出现,立刻传信去对面的酒楼,自会有人接应。” 
“诶,好嘞。”
掌柜的见男人消失在门口,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他将桌上那些钱财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啧啧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一个装满金银的盒子里。
金银铺外的瓦墙角落,蹲着一个马尾高束,武服打扮的年轻人。旁边茶摊的卖茶娘子已经偷偷看了他好一会儿了。
她见这英俊郎君汗流浃背一动不动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好心捧了一碗凉茶过去,却还未走到一半,忽然见他转过头来,凶神恶煞地瞪了自己一眼。
这一瞪将茶娘瞪在了原地,手里的茶水也泼去了大半。她只好重新取了一碗新的,再朝着对方去送。
只是这次刚走出去没两步,男人又猛一回头,瞪向了她。
“不要不要,我身上没钱!”他双眉紧拧,像赶狗儿似的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到旁处去卖茶。
好心被当了驴肝肺,这下茶娘怒了。她一跺脚,哗啦一声将一碗茶尽数朝墙角泼去。谁料那男人脾气不好,身法倒是灵活,在茶水泼上衣衫之前,一个转身避了开来。
茶娘好奇地眨了眨眼,人却是瞬间不见了。
“呸,愣头傻子青头郎,该你一辈子打光棍儿。”
就在茶娘娇声斥骂的同时,金银铺大门又被人一脚踹了开来。这头掌柜的正打算将盒子里的钱财盘算一遍,愣是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来人武者装扮,英姿飒爽,二话不说就将掌柜的一把拎入了内铺,还顺手锁上了门。
“您……您这是……”
“别紧张,只是跟你打听点消息。”
掌柜的听了这话,嘴角不自觉地咧了开来。
“刚刚那个男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再通通与我说一次,一个字都不准漏。”面容倨傲的青年大喇喇往店里一坐,指了指前一人离开的方向。
掌柜的缩了缩脑袋,故作为难,“哎哟这哪儿成呐!咱们铺子打开门做生意,那从来都是金银铜钱的往来,可不是专门给人打听消息的地方。”
掌柜的说着又故技重施地瞄向了对方腰间的钱袋,心道这几日银子也太好赚了些。可惜他怎么也料不到,他刚送走的那个是财神,这会儿迎来的倒是个瘟神。
面前这郎君是什么人?是从来一根筋捣窟窿的人。他可看不懂掌柜的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暗示,只顾怒眉一横,揪他来道,“少跟我来这套,不予人打听消息?那你作何刚跟他谈了这么久?”
“那自然是人家比你有诚意,所以谈得来。”掌柜的翻了个白眼。
“诚意?”
青年眉梢一抖,缓缓松开了掌柜的,还顺手替他整了整弄皱的衣襟。
掌柜的心想总算开窍了,刚要伸出手来,却一抬头迎上了对方挤出的一个难以言喻的虚假笑容,笑得他毛骨悚然。
“够有诚意了吗?”
“……”掌柜的彻底蒙了。他心想,这男人莫不是个傻子?
“去去去,什么玩意儿!别影响我开门做生意。”他一把推向面前的青年,却连推了两次对方都纹丝不动。
“你这人有完没完!再不走,我可就报官了!”掌柜的第三次伸出手来,却刚贴上对方的衣襟就感觉手腕一痛。下一个弹指间,他整条胳臂间被拧成了麻花状,疼得嗷嗷直叫。
“现在,够有诚意了吧。”青年收起笑容换了副语气,高昂的下巴显示着内心的桀骜。
“你!你这人怎么这般野蛮!”掌柜的从未见过这么没有眼力劲的傻子,却转念一想傻子最是惹不得,只好周旋,“好好好,我说还不成!他就是同我打听了先前来换金饼的人。”
“金饼?什么金饼?”
“兴……兴仁府杨家的金饼。”
“哦?那换金饼的人呢?你告诉他了什么?”
“这……哎哟你轻点儿,我胳臂快断了!我铺子里每日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哪儿能都记得住!刚那人也没问出什么来。”
掌柜的本以为自己都这么说了,对方定是拿他没辙,却不料眼前的青年不屑地哼了一声,将掌柜的又往上提了几寸,“记不住是吗?记不住也总该有账本为证吧?”
“……什么?!”
青年说罢便将掌柜的丢在一旁,亲自去里头翻起了账册。掌柜的见他硬闯,面色一变想要阻拦,却又哪里拦得住。
青年翻箱倒柜,将屋里所有账本弄得遍地都是。他每翻一本,掌柜的面色就白上一分,等他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掌柜的面上已血色全无。
近日的账本里一共只有两次兑换金饼的记录,当中隔了不过十来天,分别换出了两千五百钱与三千钱。但照市面价值来算,这一枚金饼,至少能换到一万钱。
青年瞥了眼掌柜噤若寒蝉的样子,啪地一下合拢了手中的账本,“占了人家如此大的便宜,掌柜的当不会不记得对方是谁,对吧?”
掌柜的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哎哟喂祖宗,您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宣扬出去,不然我这铺子就算完了。我……我那日只是见那来换钱的少年精神恍惚,模样痴傻,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还有呢?”
“那……那少年甚是奇怪,衣衫褴褛,浑身酒气,根本不像是有这么多钱财的。他从我这儿换了钱之后就径直去对面酒楼买醉去了,哦对,他虽然浑身脏兮兮的,手里却提着一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宝剑。”
“还有呢?”青年抱着臂斜眼瞧他。
“真没了,我发誓。”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青年终于站起了身来。掌柜的见状狠狠松了口气,却不料对方走到门口又忽然折了回来,拾起了地上那本颇有问题的账本。
“你这般黑店,需交由官府处置。”
“……郎君,您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青年哼了一声,挟着账本欲往外走。
这下子冷汗唰唰得就从掌柜的额头上滴了下来。掌柜的自认从商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对付过不少,可还真是头一回碰上如此不通世故,不按常理出招的。
“郎君,郎君!您若不将这事儿告知官府,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掌柜的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几乎快哭出声来。
谁料青年理也不理他,抬脚就要来踹。
“其实从昨个儿起,算上您已经是第三个来问金饼的了!”
“第三个?”青年终于收回了脚缓缓转过了身来,“前头那人晓得吗?”
“不晓得不晓得!小的只告诉您一人!”
青年唇角一扬,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魏青疏从金银铺里走了出来。他先在自己拳头上咯吱捏了几下,后又张开来甩了甩,最后心满意足地撑了个懒腰,笑眯眯地往街头走去。
铺子里的伙计来上工,刚巧跟他擦肩而过,便听见铺里传来了自家掌柜的□□。
急匆匆跑进去一看,只见掌柜的披头散发坐在地上,面上给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半张脸都肿成了猪头。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遇上歹人了?”
“不会是刚刚那人干的吧,要不要咱们去报官?”
“报什么官!哎哟,轻点儿!”掌柜的想起刚刚对方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又气又恨。
魏青疏答应他不报官,却没说不私下修理他。他告诫掌柜的,如果下回再敢低估高卖,坑害百姓,多赚一文就打他一拳,打死为止。
“那厮也不知是何方罗刹,真他娘的倒霉!”掌柜的口齿不清地骂了一句,又对两个伙计吩咐,“快快将铺子锁了,这些日子不开张了。”
“啊?锁铺子?那咱们这几日吃什么?”
“工钱我照发!”掌柜的没好气地喊,而后又喃喃自语,“必须得避避风头,不然再来一回,我半条命都要没咯!”
话音未落,面前又降下了一道黑影。
掌柜的眼角一抽,疼得嘶了一声,却发现来者正是前头刚离去不久的黑男人。
娘诶,他今日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魏青疏出了金银铺就一路往县上的和尚庙赶。掌柜的招认说,第一回来问这金饼的是一个样貌不俗却有些痞气的年轻人。那人出手十分大方,还跟掌柜的打听县里最大的丧葬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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