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的道:“那些文熙旧臣如何?”
北宫棣身上的气势与怒意一瞬间全部消散了,他颓然坐倒在椅上,半低着头,面无表情得用指尖捶打着桌案,一下下的,清脆的击打声回荡在殿中。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陈夏阳放缓语调说完,静静跪在了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北宫棣捉摸不定的声音响起。
“退下吧。”
陈夏阳走出了景心殿,在大门外怔怔得停了一会儿,忽的就想起那日见到方静玄时的画面,一样是如钩新月悄悬天际,那人与他对视一眼,便挺着脊梁迈入了殿中。
他无声的勾了勾嘴角,脸带嘲意与一丝惘然。与十几年前一般的选择再一次放在了同姓氏的帝王前,北宫家的人,还真是……
只是那又如何,本就是北宫家欠陈家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啊。
北宫棣不知道陈夏阳和安国公的关系,也未曾想过他一个出生北方的人会和江南大族陈家扯上联系——他随母姓,种种缘由熄了他认亲的心思。而世上只有皇后一人知道罢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十一章 高冠不知华
清晨的雾还未散尽,缭绕过琉璃宝殿的檐角瑞兽。“吱呀——”一声,伴随着厚重的门开启,灯被点亮,照出了一室的璀璨。他如往常般坐起,更衣、漱洗,换上一身明黄金线云纹的袍子,套上五爪金龙绣纹的外袍,端坐在镜前。铜镜上双龙衔珠的玛瑙上倒映出一个低着头、仪态端庄的侍女。
“今用那峨冠,便梳个庄肃的吧。”
女人屈膝应了一声,执梳小心翼翼得束起了青丝。他半阖着眼,神色不明。宫阙间人声走动,却又如花絮般并无声息。不一会儿,一个太监战战兢兢来报,嗓音有些苍哑与尖锐:
“皇上,至寅时了。”
他一步步迈上熟悉的道路,恍然间,仿佛正走向一条不可测的渊薮,但他的身形依旧稳健,脚步安详,神色淡漠。他走到宽宽高高的椅边,无比自然的坐下,挥了挥手。
太监心领神会,提声苍哑与尖锐道:“宣百官觐见!”
声音就这样一重重的,从文华殿一直传到文曦殿,再过中门,直至响彻整个禁宫。一缕阳光恰值其分地穿透云影射了进来。天已大亮。
他神色不瞩得扫视过行礼、下跪,三叩九拜,又在他一句淡淡的“平身”中站起的人们。他们身穿锦衣,手持笏板,帽峨冠而气势轩昂,却无一人抬头看他,只低着头似等待着什么。
“御史邢敬达何在?”他开口道,站了起来。
他们终于等到了。
群臣列队中骚动了一会儿,站出一个人,跪在最前:“臣在。”
“啪——”一声,一本奏折被扔到他的面前。“读吧,你昨日的上疏。”
“是,”邢御史取过奏章,也不站起,打开,从容而洪亮得诵道:
“臣拜表:有奏殿阁大学士、文渊阁首辅方静玄,奸佞专权,纵容下属,姑息养奸。身为益帝旧臣,尚有心隙,图谋不轨之嫌。且其以下犯上,多行……”
“够了!”他停下正在走动的身子,喝道。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下他不紧不慢敲打桌面的声音。后面的字他自然清楚至极。“多行佞幸,无视君臣之仪。臣乞陛下明察,可得诛之。其罪滔天,可列为后文有十,一则……”
他冷着眉,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说出的话也让群臣窃窃私语起来。
“方静玄,你可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人影站了出来,不紧不慢,直直跪下,他行了一礼,轻轻却又坚定得道:“臣无话可说。”
周围的议论声一下子加强,又陡然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似一直在方静玄身上逡巡着,又道:“内阁诸臣可有异议?”
几个人低下了头颅。杨子荣多看了几眼方静玄,却终是没有站出队来。
“诸爱卿尚有议否?”
沉默,一下子弥漫在文华殿中,而又带着一触即发的紧张。终于,一个老人抬了抬眼皮,有些不稳得走了出来,跪启道:“臣殷黯附邢御史议。”又有一人站了出来:“臣胡广道附议。”众卿呼啦啦走出席位,跪下大半,齐声道:“臣等附议。”
余下坐着的人皆沉默着,方静玄跪在最前,看不清表情,身如松柏,官衣如凛。然而他终究是松动了,他伏跪下来,慢慢的。
“着人除方静玄二品绶印,关入天牢。”
“……臣,静玄领旨。”
阳光逐渐溜入这沉郁的大殿,飞尘逐舞,待他目送方静玄离开之时,入目便就是这么一副极美的景象。深宫重锁,纪月变换,诡辩莫测,谁可知之。
乾宁三年六月,北宫棣将方静玄罢官,关入天牢待审,引发大晋政坛地震,岸谷之变。
暗无天日,不得翻身。大晋的天牢既没有志怪小说中那般管理松散,可让人随意劫狱;也没有诏狱那样冤气深重,血染上寸寸土地。这只是一处官方的监牢,用来关押穷凶极恶的罪人,或是朝堂之上政治斗争中自高高落下的失败者。然而此处黑暗、压抑,确实是这样的,虽无刑拘,也无交谈声,却让人感到总有着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心间。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绝望:因为再没有未来,或者说,漫长的时间容易被昏暗而沉闷的冰冷囚室切割成细碎的片段,然后时间的长短、岁月的变迁,将无意义,亦无起始。
方静玄就在这样的地方,静静得坐了三天。
他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这三日来他的精神甚至都未曾出现崩溃或是扭曲,一眼望去仍是那般休休有容的镇定气度,然而许是潜移默化的,他在黑暗中想了许多,整个人也便就愈发冷寂与清醒。
第一日,他或许还曾盼望过一人的到来。然而维持了一个姿势到第二日、第三日,他便安之若素了。或者说他终于有一种恍然大悟――就这样结束了。他的抱负与努力将付诸流水,他的一切付出,或许也不过是一场笑话与繁梦,待梦醒时,也就像这般寒冷心底。方静玄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包括他少年在江南坐镇行医的那段岁月,他弱冠时回到京师成为方家之主考取功名的时光,以及在某个正确的午后遇到正确的人,与她绾结秦晋、举案齐眉……原来,的确有那么多的记忆是温暖的,非如某些炽烈,然是温暖的。
逐渐的,他开始理解许多扬扬史册中自高位跌下的臣工,心灰意冷也罢、大彻大悟也罢,或许尚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所以他尚未心死,然而他的的确确是心寒了。
这确然是一种折磨。在悄无声息之中,割去人的棱角与底线,直到把所有身在其中之人的目光抹去生机,变成与方静玄初被押入,走入天牢时见过的一名倚墙而坐的犯人眼中一样的麻木一片,余下行尸走肉。
当方静玄发现他已思及庭院中柿子树上何时结了果时,他竟也哑然失笑:“半阙念旧恍惚时,黄发垂髫一倏间。”
然而就在此刻,从远处的走廊那头,却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一盏昏黄的油灯一点光亮缓缓的移近。方静玄看着忽然被照亮的眼前的墙壁,他没有站起来,而是面容沉静,仿佛早已与世隔绝,心无外骛。
“《大晋律典》中:会审前押三日。今日正好是第三天,该不会是请我去了?”方静玄看着囚室的墙壁,似乎在研究它上青苔的纹理,背对门口慢悠悠的道。
身后的牢门却关上了,一盏油灯照亮了这个囚室,方静玄等着来者的回答。随着时光的偏移,来者却依旧沉默着,在沉闷中他的身份对方静玄来说,忽然变得呼之欲出。
方静玄冷笑了一声,起身,直直跪下行了礼:“罪臣叩见圣上。”
他眼前那双雪纺龙靴往前轻微挪了两步,立刻又僵硬了。
方静玄垂着眼角,跪在原处没有起身,嘴角勾出一丝轻嘲,漫不经心的想着,身为被列出十大罪的“乱臣贼子”后,此事会如何收尾呢。
北宫棣过了好久,才说道:“免礼平身。”这四个字他说的极稳,让人听不出情绪。
方静玄没有客气,继续坐回原来的草席上。北宫棣站着,默默的打量着四周,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就在方静玄觉得这般安静有些诡异的时候,北宫棣忽然开口了:“你……就住在此处?”
方静玄自下而上瞟了他一眼,可惜光晕明暗之间,那人的表情看不清晰。他冷冷回道:“罪臣不敢妄求,一室足已。”
北宫棣似乎在斟词酌句:“膳食……可好?”
方静玄与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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