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沉录1》第29章


貌地不像是人间凡夫的男子一瞬,便移开了眼睛,只盯着那张案几的龙头桌脚,默不作声了。
“你那把剑,”从小到大,刘璞已经习惯于做主动开口的那一方,此次当然也不例外。“那把七寸剑。周铮已给你裹好、放在了外边,你出去时,拿上它就好。带在身上,方便防身。”
离开这禁锢他的宫廷、离开束缚他的长乐宫,檀燕归本来应该高兴的,但他垂下的头却流露不出分毫的兴奋之情。
倒好像是被皇帝赶出宫去似得。
“冯叔行的手下,应该没有你所熟识的;军队行伍之中,你也未曾去过,因此,需得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一二才合适。依照周铮的安排,是请秦姑娘与你同行。至于贴身侍卫之类,冯叔行毕竟是你父亲,又是个武将,我在往军中安插武功高强之人,恐怕不妥。再者你在他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危险。另外,军中名医稀有,昨晚徐万年请求随同,吾亦准了。”
徐家精通医理,与檀家是世交,且领过檀家不少恩情,此番前去大约是要报恩。
“周铮已问过许医官。许老人说,这个徐万年老实忠厚、行医多年,是他徒弟中最出色的一个。既然是许老人的高徒,你尽管放心于他的医术便可。”
皇帝一口一个“周铮”,好似这些事情都是周铮做的,而他只是替旁人传话。
“秦长韵她……不是承旨随公主嫁去番国了麽?”檀燕归突然开口,语气之中有些讶然。
皇帝抿紧了唇,装作听不见。见气氛逐渐尴尬起来,只得周铮顶上来答道:“哪里,只是请她送公主一程,不过在番国住几天罢了。她前些日子早就回来了,您没见着?”
“她不是程家的人麽?”
听闻此问,周铮自觉心虚,不知如何作答。皇帝却接话接的坦荡:“前些天详查一番,发现她并非程家人,只是程家那个姓齐的小子喜欢她而已。是我搞错了。她刚刚回绝了齐景阳的一番心意,正想离宫远走,你又正好缺一个同行伺候的人,凑在一起,岂不两全其美?”
凑在一起,岂不两全其美?
不知檀燕归如何作想,刘璞这样安排却还有别的考虑在:一来秦长韵爱慕燕归,不会对燕归不利;二来齐景阳对这小女子情根深种,若程楠真要做什么不利于檀燕归的事情,有这二人在中间挡着,总归又放心些。
可惜他这样替燕归着想,到了最后,檀燕归问的居然还是别的女人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有没办妥的,让周铮去办。若是妥当了,就去吧。”皇帝以右手支额,手指错落着挡在眼前,像是困极了、马上要睡去的样子。他空出另一只手来,指了指周铮,命他送客。
众人皆待檀二公子转身离去。
“谢陛下。”檀燕归突然双膝下跪、以额触地,行了个许多年未曾行过的大礼。待他直起身来,便看见刘璞将要伸过来、却又缩回去的双臂,和一对原本遮掩在右手之下、红了眼眶的眼睛。
“去吧。前路艰险,务必小心。”
一切事先思量好、排练好的语气、动作、神态都化为乌有。刘璞看着这家伙离去的背影,努力压抑着想叫他回来的冲动,心中笑骂一声:这家伙,是真薄情。居然真的仓促到连头也不回一下。
倘若檀燕归回头呢?万一檀燕归回头呢?他还能留下檀燕归麽?
不能。
所以还是不要回头,就这么离开最好。所有他想说,却没来得及、没机会说的话,他都已经用另一种方式说给了檀燕归听,没什么可遗憾的。
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他看着檀燕归的背影出了殿门,缓缓起身,一个人往寝殿去了。
周铮有些不放心他,远远地跟随他到寝殿,又在殿中陪了皇帝片刻。看着皇帝躺在榻上的侧影半响未动,也不知他是睡了还是醒着。思量片刻,周铮还是放轻脚步,掩好了门,回到之前那间偏殿中。
偏殿里只剩了婴谷子一人,正在收拾盘碟。他虽是作客皇宫,但总怕麻烦旁人,见长乐宫内外十分寂静,也不好意思叫宫人来拾掇残局,就只好自己亲身上阵。
“这些事情,何必劳烦婴先生。”周铮随口唤了几个宫人进来,吩咐她们收拾干净案几,“婴先生明日就要出宫远行,不去准备行装么?”
“谢常侍关心,不用的。”婴谷子把手中盘碟交给那些个宫人,温和一笑道:“我小叔曾经说过,既然是远行,上路时带的东西多与少,没什么分别。既然终有用完之时,不如‘车至山前必有路’,轻装上阵的好。”
“婴先生,仆能问您些问题么?涉及婴氏家事,如有冒犯,明言即可,仆一定不追问。”周铮挣扎再三,还是问出了口。见婴谷子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才又问道:“婴先生知道婴氏殉国一事么?”
第25章 死局
“婴先生知道婴氏殉国一事麽?”
婴氏是南边的名门望族,他们所殉的国,不是朝国刘氏,而是原先偏安一隅的纪国。虽然纪国苟延残喘的最后几年,婴氏已经失宠,但在纪国灭国之后,婴氏反倒全族为国殉葬、以报国恩。
“嗯,知道。”听闻周铮问起这事,婴谷子却答得极为平淡,“小叔给我讲过。”
他语气之轻松,就好似这是别人的家事一般。周铮立刻提起谨慎之心,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他一番。
“您年纪不大,应该是没有经历过的。只是不知您那位小叔可有参与其中?”周铮复问,多加了几十个心眼,牢牢地盯准了这年轻人的面孔,想要看出哪怕一丝的蹊跷来。
“应该也没有吧?”这却问住了婴谷子。他偏头想了片刻,推断道:“小叔说过,他是在我族覆灭之后,才回到府中的,甚至连我爹最后一面都未见到。照他的说法,应该是恰好逃过了殉国一劫。”
“哦,原来是这样。”周铮依然锲而不舍,但那番对别人家事追问的丑态,到了他这里,却好像只是闲话家常一般。“不过,先生所说的‘最后一面’是何意?难道殉国之事后,令尊和您小叔就此分道扬镳了?”
“说分道扬镳,也不为过。”婴谷子讲到父亲,思念之情也并不强烈,应该是从未和父亲相处过、因此也没有多少感情。“我父亲殉国而死,小叔却阴差阳错活下来。不也就是分道扬镳了么?”
周铮猛一抬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不止如此,他还觉得脊背上痉挛过一阵说牧挂猓律乐录负趺⒌故?br /> “您方才说,令尊在婴氏殉国时,就去世了?”
“是啊。”婴谷子不明白周铮为何惊讶,一脸茫然地转向了周铮。
周铮极力把噗通、噗通跳得厉害的心安回原处,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低声问道:“那您现在年纪几何?”
他这话的意思,婴谷子一时没有听明白。待他反应过来时,才明白周铮话中的深意:纪氏亡族、婴氏殉国,距今已有五十年历史,若真如他小叔所说,谷子的确是婴氏的后人的话,那站在这里的,就不是人,而是个什么别的东西了……
檀燕归走后,皇帝睡了好长一觉。
他连午膳也未动,一直在榻上睡到夜间。待月色逐渐稀薄,日光隐隐悸动的时候,他才起来吃了些东西。不想就连这点东西,他都吃不安生。
周铮看着他伸出银箸,先夹了一片翠绿色的菜叶,又捻了块一指长的脆皮酥,再拿匙子舀了口汤喝,料得皇帝腹中至少有东西压底儿了,才上前禀告道:“陛下,出事了。檀中郎被执金吾抓起来了。”
并且,这位羽林中郎将还不止触犯了宵禁这一条律法:他还杀了人,杀的人还是冯统领的“夫人”——锦墨。
事情的经过清楚明白、无可置疑:檀云于宵禁之后,出檀府、至冯叔行处,暗中杀掉前日被带走的锦墨夫人。在被冯叔行部下追捕之时,恰逢城中稽巡的执金吾,两相夹逼,终于落网。
至于该如何处置,也极清楚明白:触犯宵禁法令,本当判处□□。但檀云明知法令,却还要以羽林中郎将的身份知法犯法,率先拔剑攻击执金吾、并使执金吾死一伤五,因此罪加一等,按律当诛。
其次,冯叔行在京中借居襄王别院,虽然襄王从未在这别院住过,但也算是皇族地盘。私闯他人宅邸不算,还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又是按律当诛。
第三,檀云所杀之人,实际上是冯家夫人。“无故”谋杀朝中官员亲眷的性命,更是按律当诛。
一条条算下来,檀云的命已经去了个干净。
事实上,不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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