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灿莲花朵朵开》第9章


公孙白却听出来了:“太子?”
“唰”又是一声,剑已归鞘,公孙白甚至没看清它是怎样离开自己的咽喉,太快了。太子李建成借着月色终于看清了来人,凌厉的神色化为爽朗一笑:“不好好睡觉,怎么起来了?”
公孙白不敢撒谎,小声嗫嚅到:“睡不着。”
太子李建成征战沙场多年,见过的兵士千万,怎么看不出公孙白的心事?他勾了勾嘴角,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今天杀了几人?”
“回太子,杀了三人。”
“来,跟我去凉亭中坐下,那里有石凳,今晚不必如此恭敬,四下无人,管那些礼数做什么!”
“小人不敢与太子同坐。”
“那本王命你坐,你坐是不坐?”
“小人遵命。”
看他坐下后,太子忍俊不禁,“你和承道年纪差不了许多,怎地学得如此古板,没有一丝孩子的样子?”
“小人父亲说,君子重言行。”
“你既然已经是魏洗马弟子,便无须自称小人了,本王听着不悦。”
“是,臣遵命。”
“也不要这些繁文缛节,听着费力。是第一次杀人?”
“是。”
“害怕吗?”
“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他们也没有长得青面獠牙,他们和我们长得一样,也是血肉之躯,剑刺中会死,马踩踏会伤。也许他们也有父母孩子,可是我没有办法,看到剑刺过来我也害怕,看到刀砍过来我亦畏惧,我只能躲,只能反击……”公孙白再也说不下去,他声音哽咽,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人从古至今其实都一样,有时候别人横眉冷对,我们不动声色,有时候别人恶言相向,我们再三忍让,有时候别人无故陷害,我们咬牙坚持,别人所有的坏,都攻不溃我们的防线。可偏偏是一句不经意的问候,一点点关心,就足以让我们泣不成声、丢盔弃甲,所有的委屈就像山洪冲垮了堤坝般一泻千里。
太子当时应该是笑了吧,公孙白记不清了,他的眼泪早就模糊了视线。太子摸了摸他的头,“害怕也没什么,不丢人,谁不怕呢?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还比你小了一点,我也不敢哭。我刚一掉眼泪,父亲就大发雷霆,怪我没给弟弟们做好表率,连母亲都斥责我不该让父亲失望。可是我当时真的害怕啊,不能在人前哭,我就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公孙白听着听着也不哭了,他不敢相信,太子也曾经那般怯懦。
看到他眼神里的怀疑,太子笑了,这次公孙白确定,他笑了,“是不是不信?”
公孙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什么不信的,你很勇敢,比我勇敢多了。知道害怕是好事,等到有一天你不害怕了,你杀人如麻了,那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当时公孙白不懂,他回去之后想了一夜都没懂,等他终于懂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孙白:这是我第一次因为乔鼎轩失眠,我记住了!
乔鼎轩;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前方预警:这是一个长篇
☆、朋友之祸
皇上终于离开了,太子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别人不知道,可是公孙白知道,太子的愿望从来不是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他只想做一个扶危济困、自由自在的游侠。那夜之后,公孙白和太子关系亲近了许多,他不仅是救命恩人,不仅是太子,更像是父亲,后来又像是朋友。太子那些不能对人言的心事,偶尔会向他吐露,而他把所有的脆弱,都展现给了太子。
当太子无所顾忌地表达对庆州都督杨文干的欣赏的时候,整个东宫都紧张万分。生怕东宫门下再度扩充分散自己势力者有之,日日不忘上书劝诫太子切勿玩物丧志者有之,暗中调查杨文干分属何种势力者有之,自以为预知前景派人与杨文干示好者有之。
魏徵叹了口气,没有开口,杜如晦摇摇头,亦是沉默。公孙白不敢吱声,只是心里一片荒凉。这夜,他果然在院中遇见舞剑的太子。
月华如练,冷冽的清辉落在剑尖,映照出一人长衫独立的孤影,无须走近,就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将你包裹,怎么都透不过气。
太子勾起唇角:“你又来了。”
“太子知道我会来?”
“毕竟是个孩子,虽然你没说话,可你所有的心事都放在了脸上。多学学魏徵和杜如晦吧,那两个才是老狐狸。”
“太子不喜?”
“做谋士足够了。”太子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无力。
公孙白仔细咀嚼这句话:做谋士足够了,是不是意味着其他都不够?
见他歪着脑袋半天不开口,神情认真地在思考什么,太子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你有朋友吗?”
“啊?”公孙白正沉浸于思考,一下子没回过神。
“你觉得什么是朋友呢?”
“志趣相投者为知己,志趣或有所不同,但相互包容者为朋友。”
“说得好,那你可有知己?”
“我觉得有。”
“哦?有几人?”
“师父当为一人,太子亦为一人。”
“哈哈哈,那本王倒是荣幸得很。”
“太子可有知己?”
“本王比你少,倒只有你一人。”
公孙白闻言一下怔在原地,似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爆炸开来,他一下跪拜在地,语带颤抖:“太子高看,臣哪怕九死不悔,定为太子鞍前马后、粉身碎骨!”
太子双手扶起他,隔着薄薄的丝绸,公孙白似乎能感受到太子手上的粗糙,那是多年习武之人特有的标志。
“你要是老和本王行这些虚礼,就变得和那些人一般没意思了。”
“是。”
“有朋友吗?”
“读书之时有几个,但如今也找不到了。”
“有朋友定当珍惜,偌大世界,遇见知己万中无一,遇见朋友亦是不简单。”
“太子为朋友事忧?”
“本王少时爱与侠客交,父亲说不是益友,于是断交。后来本王又陆陆续续有过一些朋友,可惜都入不了父亲的眼。这次本王觉得杨文干是朋友,与他互通了几次书信,整个东宫就已经乱了。”
“关心则乱。”
“只是不知他们关心的是不是本王。”
公孙白没再开口,太子也没有,两人只是一起晒晒月光。作为谋士,公孙白应该劝太子此人不可交,很容易引发有心人的联想;作为知己,公孙白应该告诉他朋友不问出身,只看好恶,立场太过对立,他无法说。太子也知道,所以他也没说话。没关系,就这么沉默着,也很好。
可能是太久没有朋友了,这次太子没再管多方的意见,还是我行我素,他甚至让杨文干从庆州为自己挑选一些素质较高、体能较好的骁勇做东宫的卫士,还让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送一副精致的盔甲给杨文干。
谋士的直觉总是惊人地准确,不久之后公孙白终于明白了师父和杜如晦沉默的原因。秦王收买了尔朱焕和桥公山,他们到了幽州后没有去找杨文干,而是改道直奔仁智宫。
“皇上,太子有意勾结杨文干,一心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是要反啊!”尔朱焕言辞悲切。
“我二人假意答应受领此任务,就是为了来给您报信啊皇上,您千万提防!”桥公山情真意切。
皇上看二人冒着生死前来,心里已信了三分,因着二人是太子一党,□□总不会诬告太子吧?心里又信了三分。三分又三分,便有六分,六分相信后,便是雷霆震怒。
宫中耳目传来尔朱焕和桥公山向皇上告状的消息时,公孙白慌了,他赶紧跑到议事厅,里面已人满为患。魏徵和杜如晦从来喜怒不行于色,他看不出什么,再看太子,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秦王这招借刀杀人,委实是厉害得很啊。”杜如晦捻了捻胡子。
“是啊,我们本来并无此意。”另一谋士道。
“我们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关键是,皇上怎么想。”魏徵道。
众人正七嘴八舌之际,诏书到了。看罢诏书,公孙白更慌了,皇上在诏书中只字未提,只是以另外一个借口,召太子到仁智宫见驾。皇上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可他偏偏找了另外一个理由召见太子。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上有了疑心!
“这是考验”,魏徵下了定论,“皇上起疑是必然的,他也知道太子很快会得到消息。”“不能去,这岂不是送死!”公孙白急了。
魏徵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公孙白。公孙白再不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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