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乌镇怎么样?”常晓春指着旅行社外面贴的宣传画。 时光说:“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吧。” “不行,我们一定要节省。” “没关系,我还存了点儿钱。” “存了多少?” “反正够我们长途旅行一次。” “嗯,好吧。” 高中毕业的暑假可以说是人生最黄金的日子,值得好好儿旅行一次。至于钱,上了大学之后可以再赚,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们想去西藏或者新疆,为了挑一个好点儿的行程,常晓春拉着时光跑遍了市里的旅行社。 城市的边边角角都找过了,在一处靠近火车站的闹市中,他们被一块黑白色的莲花的标志吸引。那是一家叫“莲踪”的旅行社的徽标,门店开在寺庙旁。 一时好奇,常晓春走进去看了看,线路策划介绍给他们的都是些佛教名山的景点。她想那些地方时光都去了,没有必要再去。她感兴趣的是旅行社旁边的寺庙。寺庙是新建的,听说是本地一个富商送给家乡的礼物。 常晓春在寺庙里逛的进候,时光在旅行社听景点介绍。他觉得带常晓春去一些有灵性的地方或许对她的身体有帮助。 旅行社为了吸引顾客,辟了一块地方做求签区,顺便卖一些平安符。时光心思一动,问是否可以求一支签。 旅行社前台的小姐笑脸相迎,说当然可以,一次二十元。 时光付了钱,前台小姐亲切地为他掀开红布黄穗的帘幕。 眼前所见是一个榉木的神案,雕花,镶着朱黑的漆,仿白玉的观世音托着净瓶俯看前面的乌木香炉,缕缕青烟飘升化散,遮住她慈祥的容颜。求签简便立在香炉旁,静静地等待人来取它。 时光上了一炷香,诚心祷告之后,拿了求签筒,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晃动竹签,直到神意让一支签掉落在他脚下。 他捡起来看,是一支下下签。 下下签,也要解,人生无论多少难题都要面对。 他拿了签给坐在小红木桌旁的阿姨,阿姨看了,脸色一变,问他:“求什么?” 他说:“姻缘。” 做线路销售的几个小姑娘也跑过来看,听时光说求姻缘,窃窃私语说:“哎呀,人家有女朋友啦。” 阿姨对小姑娘们挥挥手:“边上去。” 把姑娘们赶走后,她从身后挂满木牌的板子上找到对应签号的木牌取下。时光拎着木牌上的红绳,念出上面的签文:“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这个意思就是啊……” “我知道。”时光打断阿姨,放下木牌说了声谢稿便走了。 参与商是两位星宿的名称,一个位于西方,一个位于东方,一出不落,永不相见。 他走到旅行社门口,常晓春正靠在路边的椅子上边喝着水边等他。他看她一眼,心中像是遗落了什么,惶惶不安。 他又走了回去,掀开帘子,正好听阿姨在数落一个小姑娘说:“我不是让你把所有的下下签都挑出来吗,你怎么没挑干净?” 小姑娘抱怨:“我昨天眼睛都挑花了……” “你根本没认真……哟,小伙子你怎么又回来了?”阿姨看到时光,立马换了笑脸问,“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时光不答,走到另一边的柜台前说:“我想买个平安符。” 阿姨喜笑颜开,跑到柜台后面,擦干净玻璃说:“随便挑。这些符都是大师加持过,有法力的。你想要哪一种啊?” “最贵的那种。”时光说。 因为是给女孩子的,阿姨说男戴观音女戴佛,所以卖了他一个白玉的弥勒,由某某寺的大师亲自开光。两千多块,如时光所愿是他们那里最贵的。 手中握着玉佛,走出旅行社,常晓春已不在树下,不知又被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吸引去了。 时光四处找了找。 一声尖锐地急刹车和随之而来的碰撞声,惊得路上的人们纷纷转头寻找声音来源。 “撞人啦!”有人大叫。 时光呼吸骤停,心跳加速,脚下控制不住地向人群围观的地方疯狂地奔跑。 “常晓春——”这一声呼喊几乎撕裂他的声带。他撞上路人摔了一跤,在别人的骂声下爬起来接着疯跑。 “让开!”撞开一个一个挡着的人,他挤进人群的核心。 白色的轿车下面,穿着蓝裙的女孩子侧趴着。 他的魂散了,扑上去,野蛮地一把拽起女孩:“常晓春,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女孩呻吟一声,抱住腿。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腿,那不是常晓春的腿,再往上看女孩的脸,也不是常晓春的脸。时光手上一松,女孩跌倒地上,委屈地哭起来。 “这人怎么搞的。” “搞什么啊。” 路人纷纷指责他,他像听不到,站起来又把经过的人都撞一遍,离开了肇事地点。 “时光?”另一个蓝裙的女孩子站在人群外,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细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怎么了啊?该不是以为被撞的那个是我吧。” “不是你?”时光像是在对她确认。 她笑:“当然不是我,我过马路很小心的。” 他欣慰地抱住她说:“以后也要很小心,知道吗?” 她点头。刚才看到他为她担忧成那样,她顿时觉得为了这个人,一切都无所谓了,一切都值得了。 抱了常晓春一会儿,时光想起刚买的玉佛。身上口袋里都没有,一定是奔跑的时候掉了。他沿原路返回,在一棵树下找到断成两半的弥勒。 “好可惜啊。”常晓春捡起玉佛的肚子,时光拿着玉佛的头。 惶惶不安的感觉再度侵蚀了他。常晓春见时光面露愁容,抢过他手中的玉佛说:“正好我们一人一块。你戴佛头,我戴佛肚子,一看咱俩就是一对儿。” 时光撇撇嘴说:“白痴,这是在亵渎神灵。” 常晓春搓搓菩萨的脸:“那怎么办啊,好好儿的一块玉,能修吗?” 时光说:“不能了吧。” 最终,他们把断掉的玉佛送进了寺庙里,放在弥勒佛的佛案上,又拜拜才离开。 回到家之后,常晓春拿着最近收集的旅行社宣传单研究。时光洗了最近几天积攒下来的衣服,又擦了擦家具,拖了地板。这些活儿一向是时光做得比较多,常晓春也没在意。 晚上两个人吃了晚饭,看看电视,常晓春躺在时光臂弯里,昏昏欲睡。时光看她困了,把她抱上床,本来往常晓春的房间去,脚上顿了顿,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常晓春害羞地撒娇说:“不要啦,我有点儿累啦。” 时光不语,只是单纯地抱着她。过了好久,常晓春已经微微睡着了,时光在她耳边说:“给我唱首歌吧。” 常晓春哼哼一声:“我好困。” 时光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你睡吧。” 静一会儿,他听到胸口传来小小的软绵绵的声音。 “The violets are scenting the woods; Maggie。 Displaying their charms to the bees。 When I first said I loved only you; Maggie。 And you said you loved only me……” 那些遥远的记忆随着她的歌声流淌进他的心里。 她坐在窗边低吟哼唱的侧脸,长发从肩头滑落,她扬起指尖轻轻拨到耳后。那时,她是恬然的,透明的,像放在窗台上的玻璃杯,装了半杯的清水,阳光安适地照在上头,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把握起。 “The chestnut bloom gleams thru the glade; Maggie。 A robin sang loud from a tree。 When I first said I loved only you; Maggie。 And you said you loved only me……” 那条黑暗的街道,她拦住他,用感冒还没好的嗓子大声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想知道的话就让我来喜欢你啊,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告诉你答案,只要你敢!你敢吗?” 女孩的声音像细小的浪花,开在他的沙滩上。 “The birds in the trees sang a song; Maggie; of happier transports to be。 When I first said I loved only you; Maggie。 And you said you loved only me……” 她唱着唱着,声音含进嘴巴,渐渐没了。 他把挡着她脸的头发别到她耳后,摸了摸她眼圈下面一小团灰,他知道她确实是累了,真的累了。 从来没睡这么熟过,常晓春梦到了爸爸。他从门外走进来,穿着他常穿的亚麻衬衫和西装裤子,手腕上戴着块大大的海鸥手表,他摸她的头说:“晓春,醒醒,快醒醒。”她闻到他手上墨水的味道。 “爸爸……”她在梦中呓语,蓦地醒来。 天还没亮,时光不在身边,她穿了拖鞋走到客厅,看到时光在收拾东西。那个黑色古老的行李箱里,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