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夜蝶》第122章


问起娘到底去了何处,爹没好气道:“女人家,上街挑布做衣裳,谁知道去哪条街哪家店。你也别着急,今天还不了,明天再还。唉,不是我说你,人家送你的东西,也没想你还回去;你非要还,还也就罢,还非要在这一天还,敢是冻猫子钻进了火炉子,火烧猫毛只争这一时半刻不成?”
孙娇茜无法,只有先拣出一红一灰的两把洋伞,然后坐在家里干等,一直等到娘和李大婶说说笑笑从外归来,上前就抢过钥匙,不顾爹娘斥责,打开铜锁,取出香水,再用一块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了,揣包里,再拎着两把伞,奔出大半条街,坐上电车。
赶到小公馆,已经是黄昏了。
阿珍一见她,想起女主人交待的“孙小姐至此处,可来去自如”,当即满脸堆笑地迎进孙小姐。
孙娇茜问清楚白蝶菲此刻不在,也将香水以及两把伞都交给了阿珍,正要走呢,被阿珍拦住了。
“这晚饭时间,倘若孙小姐就这么走了,白小姐知道了,还得责怪我们下人。现在厨房里现成的有夹心面包、几样苏式点心、几样甜咸粽子和鸡汤银丝面。喝的有龙井、果汁和牛奶。不知孙小姐愿意吃哪样?”阿珍满脸堆笑道。
孙娇茜立刻道:“真的不必了,我还是早些回去好。”
阿珍固执己见:“天还没黑,孙小姐说什么也要吃了晚饭再走。”
孙娇茜无法,只有客气道:“来一小碗面好了。”
“鸡汤银丝面,和葡萄汁!”阿珍点头,然后匆匆离开客厅去吩咐厨房。
孙娇茜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小会儿,突然听得腹中一阵乱响,不由得眉头紧皱,想中午吃的咸鱼味道有些不对……果然吃坏了肚子。
她站起,四下里一环顾,立刻想起那天晚上大雨,被白蝶菲拉进她的卧房,卧房内有一个置有抽水马桶的浴室。
她还清楚记得白蝶菲卧房是哪间,当下奔过去,一推竟然没有关门,轻而易举推门而入,合上卧房门,再奔进浴室,随手关紧浴室大门,坐在了抽水马桶上。
阿珍端着鸡汤银丝面和葡萄汁到客厅,见客厅内空无一人。
“这位孙小姐,终于还是独自走了。”阿珍摇摇头,端着面和果汁,又转身回厨房了。
白蝶菲独自回来,阿珍向她禀报了孙小姐归还香水以及洋伞又独自离去的事。
“这个茜茜……”白蝶菲摇摇头,倒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吩咐阿珍可离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出神。不多时,客厅门打开,阿珍禀告:“轩少爷来了。”
她回头,见气宇轩昂的陈兆轩进门。陈兆轩向她使个眼色,白蝶菲会意,向阿珍道:“去厨房,为轩少爷准备……一碗新鲜的鱼肉馄饨,要用鱼骨熬汤。”
如此馄饨,总得做好半天。
阿珍领命而去。
陈兆轩随手关门客厅门,来到她面前。
门窗紧闭的浴室内,孙娇茜在马桶上坐了老半天,几次按下抽水按钮,到后面已经是眉头紧皱。
不习惯用抽水马桶,只觉得马桶内的水,都溅在了身上。待她站起时,旗袍一角,竟然浸进了马桶水里。
孙娇茜唉一声,脱下旗袍,将里面的一块银元几块铜板取出,卷成一团。然后拉开之前那个放内衣的抽屉,发现抽屉中还有一桃红一浅蓝的两件崭新丝缎内衣,甚至内衣下,还有一件崭新的白色旗袍和一个粉红色的肚兜。
“天不绝人!”她这样说。觉得身上肮脏,当下打开热水,匆匆洗了个澡。然后从里到外,全都换上新的。
白色的旗袍,桃红色的内衣,粉红色的肚兜。
孙娇茜将一块银元放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道一句:“这块银元,总值得这几件衣裳了。”
当然值得,其实是绰绰有余。
她站在洗手台前,一低头,看到洗手台上一瓶法国香水和一套蜜丝佛陀。
法国香水也是水晶瓶身,只不过小巧的盖子,却是黄金盖。光是瓶身瓶盖就已经是这等金贵,其内的香水又得是如何……她于是拿起香水,见瓶盖已经开封,轻轻拧开,手指一颤,竟然按动喷头,一小团香雾瞬间喷出,消失于衣襟间。
孙娇茜吓了一跳,赶紧把金盖拧严了,将香水轻轻放回原处,可还是嗅到身上阵阵幽香。
果然是“金贵”的香水,香气还真是香得有些神秘!
当然这点香水,加上身上全套新衣——一块银元亦足够。
孙娇茜想自己简直和爹娘一样斤斤计较了,甚至对着镜子说一句“你果然是杂货铺家的女儿”。、
正打算走出浴室,她又回头,目光落在洗手台上,一支蜜丝佛陀口红。看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这支口红,拿在手里仔细端祥。
“这几天来,你一直不和顾大少爷见面,甚至不去顾家走动,到底为何?”他站她面前,居高临下问她。
她抬头看他,没好气道:“用不着你来过问!”
“难道你……”他只说了半句。
她突然站起,从他面前走过,径直走回自己卧房。
陈兆轩站在原地,回头看她的背影,终于还是追了过去。
孙娇茜端祥着那支蜜丝佛陀的口红,辨认出正是前不久在电影杂志上看到的——电影明星周璇用的一支同样的蜜丝佛陀口红。而孙家杂货铺后院闺房的梳妆台上,也不过是寻常的雪花膏花露水,就连口红,也不过是摆在自家杂货铺里卖的小盒胭脂,时间稍一长就会变干,用的时候还要掺些水……
她拿着这支“金嗓子”也喜欢用的蜜丝佛陀口红,默然道:“你现在,和人家,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突然听得外面脚步声——高跟鞋踩进卧房的声响。
她握着手中的口红,一时间却忘了放下,正要推门见好友,突然听得男子皮鞋声响,当下一呆,呆在了当地。
难不成是顾维崧,跟着她进了她的卧房?
却听得白蝶菲压低的声音:“你怎么跟进来了?”
“刚才的问题,你没有回答。”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孙娇茜死死抓着手中的口红——这个声音,根本不是顾维崧!
是另一个年轻男人,跟进了白蝶菲的卧房。而白蝶菲竟然只是低声斥责他,竟然没有喊人把他赶出去!
孙娇茜慢慢低头,看脚上一双拖鞋,当下赤足踩在地上,紧紧抓着手中口红,悄无声息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
白蝶菲背对着浴室,和那个男子面对面。
她看到男子的面容——竟然就是许炳元的心腹左右手,陈兆轩!
陈兆轩面对白蝶菲:“你越来越古怪了,一谈及顾维崧,你就变得这么古怪!”
白蝶菲仰头面对他:“你追问别人无聊的问题,甚至追问到别人的卧房中。真正古怪的,是你自己!”
“我一直在担心……到如今,似乎这个担心,已经成了事实。”陈兆轩逼近她,咄咄逼人道,“你真的对顾维崧动了心,动心动到,动摇了自己的复仇大计!”
白蝶菲用力一把把他推开——陈兆轩其实没那么容易被推开,但他还是后退了两步。
“同样的话,你已经提了几次?你又要我回答你几次?”她冲他摇头道,“让我对顾家的少爷真的动心,乃至于动摇……怎么可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可能真的爱上……害死自己爹娘的仇人之子!”
孙娇茜手一松,那支蜜丝佛陀口红,落在脚下,发出砰一声轻响。
隔着一扇门,浴室门外,突然一片静谧。
白蝶菲的声音:“谁?谁在里面?”
浴室的门,突然被踹开。
陈兆轩手持□□,站在门口,对准了“躲在浴室里”的唯一的人。
白蝶菲站在陈兆轩身后,望着脸色发白的孙娇茜,惊道:“怎么……怎么是你?”
看清楚年轻姑娘的容颜,陈兆轩放下了的手中的枪,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白蝶菲。
四目相对——白蝶菲突然抢上前,拦在孙娇茜面前,面对陈兆轩语气坚定道:“你不能对她动手。不管是伤人性命还是把人软禁,都不可以!你让她走,只要她发个毒誓,保证不将刚刚听到的任何话说给任何人,即可。”
“如果发个毒誓就能解决问题,那世界上的大部分事就能变得容易许多。更何况,孙小姐未必愿意发这个毒誓。”陈兆轩说着,又道,“你也是担心太多,我根本不打算将一个柔弱姑娘怎么样。你让她走吧,毒誓也不必发了。她说不说出去,是她自己的事。”
白蝶菲看着他。
孙娇茜看看两人,什么也没说,独自往外走。
她从陈兆轩身边走过时,陈兆轩突然开口对白蝶菲道:“她即使往外说出去什么,也不打紧。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