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殇锦》第163章


那段时间,他常常严词说自己欠她一条命。刚开始她不以为然,后来就同他顽笑。
“那张大哥就收留了我吧。我如今孑然一身,孩子出生总得找个地方不是。不然我与孩子就要露宿街头了。”
他当时一皱眉头,特别凛然正色的回答她,将她给吓了一跳。
“好!张大哥必护你周全。这孩子一定会安全生下来的,张大哥带你回家!”
她听后许久,竟是低头哭了。那是唯一一次,他见她哭。
那么无助,那么脆弱,那么隐忍。一个即将要当娘的人,哭起来竟还像是个孩子。
就这样,为了不惹人闲话,他带她回了张家,谎称是他在京中娶得妻子。张母巧丫很是相信,没有怀疑。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她为何怀着身孕来到民间,这个女子每次都用灿烂阳光的笑容看着他,他却能感受到这份笑后面的苦。所以,他不愿意去问。
这世间有多少人在你的生命中来了又走,有些事情,其实不必追究太深。那份笑背后的苦,他既然无法分担,又何必知道。
屋内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此刻已经是子时了。
张母在里面一直都没有出来,巧丫一次一次的端着热水进去,最后却是一盆盆的血水出来。令人看到触目惊心。
“大人,要不要备点儿吃食?”
侍卫上前询问,白锦年已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了,此刻才拧着眉头,沉声道。
“东西呢?”
侍卫听他开口,立刻命人将白锦年吩咐卖的东西给递上来。
“大人,这兵荒马乱的。药铺早就没了。这些都是快马加鞭从最近的郡衙里找到的,不过分量不多。”
白锦年低头看了一眼,青布包裹里,有药材,还有一个碎花布帛包着的东西。
此时,巧丫急慌慌的跑出来,神色紧张欲要哭出。
“怕…怕是难产了!”
这一刻,院中是寂静的,只有张桐山手中剑掉落在地的声音,哐啷一下,再没有其余的声音了。
还是巧丫,壮着胆子再度开口,道;“嫂嫂醒了…她说有话…有话要同你讲。”
巧丫指着白锦年,小心翼翼的说出口。
“吱呀—”
门打开了,张母脸色不好,也看向白锦年,道;“胥儿要见你,你且先进去吧。她目前的状况不好,估计…要几天撑得。”
白锦年掩门进去了。
张桐山见状,也想要进去看一下情况,但是被硬着脸色的张母拦住了。
“你去做什么!别人家的媳妇儿,你做什么!”
张桐山一愣,想来张母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怕是这半天内,已经都明白了。
“娘,对不起。我并非有意瞒你。她…她太不容易了。儿子怜惜她,所以才…”
张桐山一个大男人,此刻认错低着头,痛恨模样。他不想伤了母亲的心。这几个月张家其乐融融的假象,便是连他自己也骗了。他又要拿什么去向老母坦白。
站在一旁的巧丫听到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但隐约也明白了些什么。
张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悲道;“娘并非怨胥儿,她是个好姑娘,这几个月陪着娘,事事孝顺。娘只是怨你为何要瞒着我!如今她夫君来了,娘看她的夫家也不是普通人,这药材都是我们这种人家见不到的。以后自是也不用我们操心了。”
“夫君?!娘,白大人并非她的夫君!”
张桐山下意识的出口反驳,张母一愣,方才见到白锦年对年华的关心程度,便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夫妇了。想不到,竟还不是。
“那她夫君是谁?怎丢下一个怀着身孕的人在外流浪?”
张母追问,张桐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口解释的。他脑子一转,转移了话题,说到了何沉拿到的那块儿帕子。
巧丫欲帮哥哥解围,立刻上前应话,将那块儿帕子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何沉听后,错愕之色难掩,最后看向紧闭的房门,自言自语道。
“最后,救了你的不是我,也不是白大人。原来冥冥之中真的是自有天意。”
可为何,你与殿下,又走到了这一步?是帝王家无情吗?
房内,血腥之气弥漫,白锦年进去之后,便被这股子味道充斥了脑子。
男子进产房本是血光大忌,更何况还是别人的妻子。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了他想那么多。
农户房屋简陋,进去便是直对床榻,没有内外室之分。
“原来…真的是你。我还…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一道虚弱的几不可查的声音自床榻处传来,他看过去,窄窄的土炕子上,女子紧实的盖着棉被,床边挂着几条凌乱带血的白巾,一片的混乱,昭示着这女子方才遭受了多大的苦难折磨。
房外听到的那一声声凄厉叫喊,好似又回荡在耳边。
几步走到床边,他甚至都不敢坐下来,只能半蹲在那里,怕一旦挨到她,就会加剧她的痛苦。
若说将她抱回来的时候,脸色骇白,但仍然可看出一丝活的气息。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人,他感受不到一丝鲜活。一股死哀的气氛笼罩在她的身上。
可就是在这么绝望的漩涡中,有那么一抹坚韧,似乎在苦苦的支撑着她。
“年华,你放心,孩子与你都会没事的。”
年华很累,她睁了眼睛,又闭上。再次睁开用了好多的力气。手被一只大手握上,她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温暖。
“真…好,我还能见到一个旧人,真好。”
白锦年明明从她的眼睛中看不到喜悦,可她的语气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欢愉。这样矛盾,这样令他纠结。
“年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那太子府的那个‘年华’,究竟是谁?”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她撇出一抹笑,挂在嘴边。眼中空滞,像是深深的潭水,又像是清澈的流溪,缓缓流向了远方,望不到尽头。
“柜中有件东西…你拿出来…我有事与你说。”
白锦年不解,但仍旧依言起身,走到那破旧的柜子前将其打开。里面就只有一个盒子,他拿出来,转身回到床边重新半蹲下。看了眼年华,又想了想,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个卷轴。
他是朝廷官员,任职中书令,怎会看不懂那卷轴上的金印火漆,当今天下,只有两人能用。
太子与圣上。
“这是…这是密旨?”
他顿时惊诧,看向年华,不理解她到底要干什么。这密旨只有圣上与如今的监国掌权太子能用,出现在此处,不管是谁拿在手中,都是罪论欺君!
“打…打开吧。”
年华没有管顾他的顾虑,只轻缓开口。
白锦年紧紧握着那密旨,眸中犹豫闪现,深邃内敛。
私看密旨,等同谋反!
但最后,他还是打开了。他知道这种做法有多荒唐,可是自他在这东十三道旁遇见这个女子开始,他就已经荒唐了。也或者…在更早的时候。
许多年以后,白锦年终于位极人臣,为相三十几载,白氏一族也成为了大禹最有势力的门阀世家之一的时候,他仍旧不后悔当初这个决定。
一封密旨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东十三官道旁,这个女子究竟用了多少的勇气,才独自一人,走到如今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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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北地托女
大禹永禧六十三年四月二十九日; 东十四官道上。
依旧是之前的队伍,一位大人,数十位侍卫; 挨着官道巡查各地县衙的搬迁民众详情。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他们还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奔驰在官道上的时候; 时不时就听见一两声婴孩的叫声。
前面遇到了岔路口,所有人一勒缰绳停下; 静待他们的大人指示。
白锦年一手拉缰绳; 一手怀抱婴儿。他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家伙,睡得正香,一点儿也没有因为颠簸而闹腾。之前,因为怕赶路风沙进了小家伙的衣服,所以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包裹起这小小软软的人儿。
小孩子刚出生,眉眼未有,却是隐约间; 透着那个坚强女子影子。
他们在张家院子里停留了三天; 三天后; 小小的院子里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在战火与死亡的烽火狼烟中; 在哀嚎遍地的北部大地上; 每天都重复着喧嚣与鲜血。上天将悲哀与绝望洒满每一个角落; 令尘土去笼罩将死的人道。而在这时候,一个崭新的生命,寄托着希望与灵魂的洗礼; 在这片大地上,不合时宜的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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