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斯堡的乌鸦》第19章


“他杀了‘乌鸦’,差点杀了我,”莱昂的声音沙哑粗糙,听起来不像他自己的,“我以为他还杀了你。”
“放下枪。”
“不。”
“莱昂。”
“他是你的任务,不是吗?你要处决他,你应该处决他。”
“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海因斯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警报声仍然响个不停,现在他们都能看清楚迅速靠近的人影了。
莱昂的喉咙堵住了,他费劲地吞咽了一下,“你是个叛徒。”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是什么。”海因斯说,语气和缓,仿佛对方是个易怒的幼童,“现在我只希望我的朋友活下去,你能明白吗?”
莱昂并不明白,他继续举着那把偷来的、血迹斑斑的武器,觉得自己像聚光灯下不知所措的丑角。海因斯把安东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两人慢慢地穿过散落着碎片和尸体的跑道。残余的日光终于熄灭了,风转了向,把烟迎面吹来,很快,除了血红的火光和烟雾,莱昂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17 – Epilogue
下雨了,刺骨地冷,河水和天空都泛出一种不透明的灰色,犹如被烟熏黑了的玻璃。一月快要过去了,但还是有些圣诞装饰忘了拆下,被斯特拉斯堡冬天的冷雨和偶发的冰雹击打得褪色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领事最不喜欢的就是雨天,但他抱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离开领馆时,雪粒开始混杂在小雨里飘落,来送他的人只有副领事帕克一个,两人在阿尔萨斯大街15号门口握了握手,说了些门面话。随后那位落魄的外交官钻进了车里,最后一次驶往斯特拉斯堡火车站,从那里,九点二十分发往东站的列车会把他送到巴黎,再然后就是华盛顿凶险的政治水域了。打字员和翻译们后来回忆道,副领事撑着一把黑伞,在雨夹雪里站了十五分钟,才回到领馆里,让所有人到一楼门厅里来。新任领事六天后会到达斯特拉斯堡,他们必须做好准备。每个人都近乎虔敬地听着,心里明白不管顶楼办公室坐的是谁,领事馆的实际掌权人是不会变的。
没有人知道发报处的克里斯滕到哪里去了,过了一段时间,除了发报处年轻的汤姆,也没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
访客来的时候是四点过一刻,伊斯坦布尔最昏昏欲睡的时候。是狗先察觉到的,从带流苏的软垫上跳了起来,挠着门,汪汪地叫起来。有人在门外轻声交谈,然后门打开了,塔米娅把烟头丢进了茶杯里,它熄灭了,嗞的一声。
“我的小士兵!”她假装惊讶地叫道,拍了拍访客的脸,“你对自己的脸干了什么?”
“攀岩,出了点小意外。”
“我敢打赌是的。苹果甜茶?”
“不,谢谢,我不能留很久,有人在等着,他的耐心不是很好。”
“总是在惹麻烦,是吗,我亲爱的?”
“恐怕是的。”访客重新把帽子戴上,“阿尼卡,好姑娘,我们该走了。”
——
“这天气,”区域调度员评论道,从河面上吹来的潮湿冷风拉扯着他的大衣,协和桥上几乎空无一人,今天没再下雨,但起雾了,“这就是我不喜欢欧洲的原因,雨太多,阴天太多,你明白的。你看起来很紧张,完全没必要,我是普利斯科特,顺带一提,叫我米切尔就行,不怎么喜欢等级制度。”
不,莱昂说,他并不紧张。
“我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勇敢的年轻人,像只野马一样跑了大半个欧洲,没有人能把你放倒,原谅我这个比喻。你是个发报员,对吗,在斯特拉斯堡领事馆?”
是的,莱昂尽职尽责地回答,三年。
他们停在桥中间,河岸在冻雾里隐现,这里一抹砖石的灰色,那里一抹枯树的褐色。“我读过你的报告,读了三次,事实上,”普利斯科特露出微笑,那种特定的微笑,只属于政客、推销员和间谍,“你介意我问一些细节吗?”
莱昂不介意。
“我不禁留意到你没有把海因斯和索科洛夫的下落交代清楚。”
记不清楚了,他重申,那时候他刚刚受过讯问拷打,一个飞机引擎还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爆炸了,他差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当然了。”普利斯科特说,仍然微笑着。
他们看着河水,一艘船缓缓滑过,不是带玻璃顶棚的游船,是那种行将消失的平底木船,它顺水漂进桥底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了水花。
“自然,现在的问题是,”普利斯科特重新开口,没有铺垫,好像忽然从自己的思绪里冒出头来,“我们需要一只新的乌鸦,不只是斯特拉斯堡,整个东欧。你有兴趣为中情局工作吗,克里斯滕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QAQ……
感谢一直以来留言的各位小天使
第17章 番外篇01
L"le errante
1。
如果不是因为猫不见了,雅克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这是半山腰上一片突出的平地,le baln,大人们这么称呼它,“阳台”。越过参差不齐的边缘就是陡然下降的山崖,覆盖着零星的灌木和雪,向村子和狭窄的谷地延伸。村子和法属阿尔卑斯山区的其他小村没有什么区别,矮小的房屋挤在一起,像是要互相取暖,即使在阳光和暖的时候也笼罩在沉沉暮色里。
在雅克看来,“阳台”是一块荒芜阴冷的泥地,一栋木屋孤单地立在中央,木头因为常年风吹雨打而发黑,屋顶长了一层毯子般的苔藓。没有人住在这里,理论上是这样的,滑雪季节时木屋会租给登山客,但现在不是滑雪季节。雅克爬上一株歪斜的矮松树,躲在茂密的针叶后面,打量着袅袅升起的烟和窗户里的灯光,门廊上堆着木柴,盖上了防水布,四角仔细地用石头压紧了。一只狗睡在柴堆旁边,蜷成一个黑褐色的球。
一只椋鸟突然啼叫,雅克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摔下来。狗汪汪吠叫起来,向松树跑来。木屋的门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雅克刚开始以为他拿着扫帚,随后才意识到那是一把□□。男孩死死抱紧了树枝,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祈祷陌生人不会看见自己。
“阿尼卡。”陌生人说。
狗安静下来,雅克听见靴子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他会以为只是鸟儿,男孩数着自己的呼吸,四次,这才小心翼翼地往下看,肯定没有看见我。
“下来,小家伙。”拿着□□的人直直地盯着雅克。
他顺着树干滑下去,树皮擦破了掌心,雅克拽了拽脏兮兮的毛衣,低着头,缩起肩膀,就像被母亲发现他偷吃了全部榛果小曲奇时那样。
“只有你一个人吗?”拿着□□的人问,他的法语不太自然,好像故意修剪过,去掉了棱角,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我在找我的猫咪。”
“我没有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你是不是一个人。”
“是的。”
狗绕着雅克走了一圈,嗅他的手和裤子。拿着□□的人蹲下来,以便看着雅克的眼睛,男孩留意到他的额头上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在松树的阴影里,陌生人的眼睛是墨绿色的。“你叫什么名字?”
“雅克。”
“我是亚历克斯。听着,雅克,你的猫也许在别的地方,如果他曾经出现过,阿尼卡会知道的。”亚历克斯瞥了一眼阴影幢幢的树林,“有人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了吗?”
男孩摇摇头。
“别和其他人说起,好吗?我的朋友病了,他需要时间休养,不想受到打扰,你听懂了吗?”
男孩点点头。
亚历克斯站起来,“走吧,小家伙,天快黑了。”
男孩冲进树林里,沿着倾斜蜿蜒的小径一路往下狂奔,一次也没敢回头。
雅克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母亲留意到他擦破皮的手掌和沾满泥点的裤子,但没有说什么。晚餐是洒了粗盐粒的马铃薯泥和厨房里剩下的烤鸡,雅克的父亲经营着村子里唯一一家酒吧,总会有些剩余的烤肉和甜点。雅克连布丁也没吃,比平常更早回到卧室里,用枕头和毯子给自己搭了个帐篷,躲了进去。他能听见收音机的声音,一首颤抖的舞曲,母亲走来走去,木地板嘎吱作响。“雅克怎么了?”父亲问。
“猫不见了。”母亲回答,从语气里雅克就能听出来她皱着眉,“这是你的错,伯努瓦,我两个星期前就叫你把纱门修好的。”
没有回答,一阵静电杂音,频道换了,一个声音疲乏的主持人在谈论天气,山区接下来还会有雪,整个上萨伏瓦省都不能放松警惕。似乎突然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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