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第67章


按摩之下少年渐渐入眠,在昏黄灯光里半阖眸子,道:“溱妹啊,你要知道上药不比做菜,你手下的是我的背,我的背,不是猪肉,不要拿剁臊子的力气剁它。”
嘎吱一声,柳木门扉阖上,也将星光与虫鸣关在外面,阿洧持着一卷书小心翼翼进屋,正好听到半截少年的声音,没好气道:“断玉琀,谁叫你偷偷出去喝酒导致迟到,这不是猪是什么?”
断玉琀甩脸:“我和阿溱说话关你什么事,这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阿洧没有说话,摊开一本《六韬》。
“是续玉膏!”阿溱翻下床榻,“洧哥儿你从哪来的,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良药,你竟然去找阁主了?”
阿洧比手势:“嘘。”
断玉琀冷哼一声:“你没看见他拿著书吗,肯定又是找阁主掉书袋了。阁主就喜欢他这种能文能武的模样,前几天我找你,路过女子院中听到几个黄毛丫头犯花痴,说:‘阿洧师兄真是普天之下最帅的男子了,我们对这种有文化的杀手最没有抵抗力了~’当时听得我隔夜饭都出来了。”
他绘声绘色的模仿那几个小姑娘的语气,夸张又滑稽。阿洧水青色的眼睛淡淡扫过他一眼一掌拍上脊背,断玉琀顿时疼得嗷呜叫:“阿洧你他娘要害死我!”
阿洧冷讽道:“趴在床上也不安生。”
阿溱连忙拉住二人,把断玉琀摁身下,沾了些药膏,边涂边担忧地问:“洧哥儿,这样做阁主事后会不会动怒呀……”
“溱妹你别洧哥儿长洧哥儿短了,阁主最宠他,才不会因为一瓶伤药就雷霆大怒,就是要罚也是罚我。”断玉琀嗤了一声,摇头摆脑,“哪像我,不过是训练迟到一炷香便罚了我两鞭子,现在背还疼呢。”
阿洧静静地望着他,半晌道:“阁主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他最器重的是你。”
断玉琀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哈欠,掏耳恭听说教。这是这几年阿洧最爱念叨的大道理,他背都背得下来了。
“阁主是为你好。从你的名字就可以看出,那么多同伴包括我与阿溱的名字,都是依据所捡时的地名所取,而你不同,光听名字便知阁主有多器重你,所以平时待你严苛。”
断玉琀哼道:“死人珠子也算好名?”他问过教兵学的先生,琀指死人口含之玉,这个字一听便阴森恐怖得紧,他不喜欢别人喊这个名字。
“祖师爷信佛,无畏生死。”
断玉琀挥手:“够了,我不是佛,也没宝相大师那般仁慈明/慧,不必再听你的大道理。”
阿洧摔袖:“你真是不可理喻。”
阿溱揉好伤药,替他盖好衣裳,爬下床穿好靴子,笑着注视两位搭档:“好啦别吵了,你俩今天都受了罚,晚饭现在都还没吃呢,饿不饿?”再进屋时,手里端着两碗白饭和半条鱼:“我特地央厨房留了份,一直煨在灶上,快吃吧。”
夜很深,背后的伤火辣辣地疼,可是饭却是热的,鱼在很久之后打嗝都是鱼香。饭桌间阿洧与断玉琀因为抢鱼肚子中最鲜美的那一块大打出手,摔碎了一个碗,被阿溱罚明天买套新的赔给她。
就像这一夜的情景已重复过无数次,三人很小的时候便被送进宝相阁,从很小的时候,便这样互帮互助,互相搀扶地磕磕绊绊长大。
阿溱手法细腻,是阁中少有的少女药师,不过七日断玉琀便已活蹦乱跳,直夸溱妹儿蕙质兰心妙手回春,刚夸完齐齐被阁主喊去,派给他们一个刺杀任务。
宝相阁的杀手在成年那天都会接一个人物。不成功,便成仁。宝相阁的人都是没具体生辰的,阁主统一将他们入阁的那一天作为他们的生日,昭示抛弃尘缘,从此只是宝相阁的杀手。溱洧与断玉琀非同一时段入阁,但阁主也知他们关系素来好,特地等最后一人也成年了方才交代这个团体任务。
任务说简单也不简单,刺杀对象是一个高官,官居节度使,老奸巨猾脑满肠肥,占地踞田搜刮民脂民膏。雇佣宝相阁的钱两是老百姓并几位乡绅偷偷集资的。同样不成功便成仁。任务失败的话遭殃的还有这群可怜民众。
“可怜啊,底层老百姓没有出路,最后却要把希望寄托到我们身上。”断玉琀望着任务细则叹气。
阿洧焚掉任务绢帛:“他前身是个乞丐,因为救了一个大官的狗而走上仕途,能坐到这个位置却也有些手段,不容小觑,因此阁主派遣我们三人一起执行任务。”
断玉琀不在乎道:“知道知道,信阁早给了我他的信息条子,连和九老婆一个月睡了几次睡的什么姿势都写了,要我说宝相阁在搜集情报这方面是真的空前绝后。”
阿洧道:“你想怎么做?”
第58章 宝相花(2)
今夜是刺杀期限的最后一日,断玉琀与阿洧正趴在屋檐上持刀控弩,阿洧给机括上油,忽而出声:“那天,我借《六韬》艰涩晦深之意请教阁主,他正和客人商讨单子,注意不到我,我便偷偷顺走一瓶续玉膏。”
断玉琀愣了愣,想起他在说鞭伤之事,是自己误会他了,露出一抹明快畅意的笑容,拍他的手臂,爽朗道:“是我误会你了,好兄弟,够义气,以后我也罩着你!”
底下传来阿溱的笑声,只见狗官搂着阿溱的细腰穿过小花园来到厨房,清晰地听见狗官肥腻的声音:“美人儿说家乡的糕点是稀世美味,我没见过,一定要做给我吃。”
狗官一直不怀好意地揉屁股,阿溱笑意婉转,音如黄鹂,依偎在狗官怀里,娇滴滴地说:“若奴做得不好吃,大人可万不能嫌弃,不然奴可就恼了。”
阿洧水青色的眸子静静看着掩上的柴门,沉默半晌,对断玉琀道:“真想报答我?”
“言必行行必果,我何时食言!”
阿洧点点头:“那待会儿多砍狗官一刀。”
断玉琀一愣,旋即回过神,哈哈大笑:“当然!护卫早被我用溱妹儿改良的天女散花迷倒了,大胆做吧!”说罢扬长跳下屋檐,推门进去。
咻,一箭。
狗官毕竟是领过军打过仗的人物,顷刻反应过来,一把撒开阿溱拔刀相击。刀剑相击,刀光剑影。他高声呼救,但没人应,片刻缓过神知道是二人设下的圈套,愈发愤怒,兵有三分恶如虎添翼,愈发凶狠,招招要命。
二人是第一次在厨房这种狭窄之地执行任务,身手伸展不开,一时胶着。
狗官见到落单的阿溱,这女人跟他们是一伙的,怒不可遏,伸手去抓,怒发冲冠地说:“死贱/人,去陪他们吧!”
阿洧闻声抬头,立马推开阿溱,横刀拖住他。
“小心——!”阿溱一下踩上狗官设下的飞镖,脚底打滑,直愣愣朝灶台油锅倒去,断玉琀大呵,伸手拦住。
——“啊……!!!!”
须臾,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节度使府,似要撕裂夜空。
油锅滋啦咯吱响,二人脸色剧变,狗官趁虚而入,阿洧恶从胆边生,寒月刃带着寒光,噗嗤一声插进心脏,拔出时带着滚烫的鲜血。狗官肥腻的身体摇摇欲坠,如山倒下,阿洧踏过他的尸体察看断玉琀的伤。
晚了,已经晚了。
手被油煎炸得不成样子,黑漆漆的,血肉模糊,泛着巨大的肉腥味。恐怖又血腥。
两个人震惊得不成样子,哽咽道:“玉琀,玉琀……”
眼前竖起一道高大的影子,影子上是把长长的刀。狗官的心口还插着明晃晃的刀。断玉琀面无血色,面色苍白,眼神闪过一丝戾气,咔,银光闪闪的梅花镖钳进狗官的眉心,狗官难受得睁大了眼,终于一动不动,尸体轰然倒下,露出他因痛楚扭曲得畸形的脸。
断玉琀嘴角抽了抽,咧出笑容,声音又轻又细:“嘿嘿……你说的,多砍狗官一刀。”
“这时候了你还说什么多砍一刀少砍一刀的傻话,赶紧回豫陵,让阁主找最好的医师给你治伤!”阿洧急切道。
“傻子!你知不知道杀手最重要的是手!我若跌进去顶多是烫伤后背罢了,你是不是拎不清,你干嘛要拦着!”阿溱打他,不过力道很轻,一点儿也不痛,就算痛也比不过右手的痛。
他已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眼冒金星,冷汗涔涔,听到二人的话,挤出一丝笑容安抚二人,道:“嘻嘻,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就当我报答你们。”
阿溱哭道:“我们不过小恩小惠,再报答如何能抵过杀手的一只手,一只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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