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祖诀》第98章


台阶下几个守擂的云莱弟子正闹别扭,他们受过锈祖指点之恩,此番成绩不佳,推搡着师兄弟率先上前领罚。法锈嚼着橘子,低头用手心接下吐出的两粒籽,又捏了一下腮部,嫌这橘子酸,掂起一碗茶饮下两口压住味道,一眼瞥到下面兵荒马乱的守擂弟子,笑了一笑,扭头向仲砂辞行。
守擂弟子还在推三阻四的内讧,突然有个眼尖的看见面前不足三尺的法锈,吓得哎呦一声就往后方蹿,同时惊得三四个修士崴了脚,连累其余师兄弟绊倒在地。
最前方的弟子挤出一个窘迫的笑:“祖……祖宗哎……”
法锈屈腰伸手拉他:“起来,像什么样子。”
守擂弟子受宠若惊地站好,嘴里忙道:“是是,给宗主和锈祖丢脸了。”
法锈眼角稍弯:“还好。”
众守擂弟子全愣了,一百五十年,锈祖待人的“温文尔雅”半分没施舍给他们,每次都是往死里锤炼。几个弟子实在受不住了,拖着满身伤痕跟亲师父告状,心疼徒儿的亲师父跑去跟锈祖理论,锈祖就淡淡道:“没带过这么差的,这代悟性不行啊。”
直至这日,锈祖有史以来第一次尽褪往日威严,当真是如沐春风:“今后长进如何,成败输赢,都靠不到旁人,我也不能鞍前马后跟着挡灾。”
终于有弟子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锈祖……是要离宗了么?”
法锈笑了笑,往前直走,不道离别,与他们擦肩而过。
守擂弟子们恍惚望向台阶上主座,又怔怔见那身白衣渐行渐远,心底生出一股茫然无措之感,不知她去往何方,光是目送太过轻率,突然其中有人高声道了一句:“请锈祖保重!”
法锈没有转身,只扬了下手臂,白衣拉出笔直的棱角,孤独走入风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得昌
正月刚过,浅薄的一层山雪消失的无影无踪,热风四面八方地吹,腊梅活活被烘脱了花瓣,刚绽个蕊儿就败。
这年又是大旱,自骆氏登基后,一连七年,旱个没完,粮仓只剩底上的一层土灰。
如今是骆帝七年。
骆氏取代康氏朝廷即位的翌年,太朴仙宗宗主姬章飞升,首徒姜迎微毫无悬念继位,大典轰轰烈烈办了五日。太朴很气派的递了帖子给八荒殿与六合堂,后者倒是派人来恭贺,前者不愧它“仙宗首座”的名头,姿态摆的不是一般的高,磨锋台上专门为之留的位子从头空到尾。
众人修道修得兴起,谁还管凡子饥荒,骆帝酿下的灾利滚利似的,越滚越大。仔细想来,自他上位以来就没出过好事,头年听信钦天监,铲了用血水灌出的“人命苗子”,闹得民不聊生。长此以往,骆氏朝堂苦苦支撑了几年,不知是真出什么成果还是大灾乱人心,总之在第四年,骆帝斩了妖言惑众的钦天监,不等百姓普天同庆,掉头请来了一位炼长生不老丹的“仙师”。
好家伙,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上一位血溅菜市的祸人精害的粮仓告罄人人吃糠,转眼新晋的这位又要抓童男女炼仙丹去了。
“仙师”汲取钦天监的教训,很懂“法不责众”的道理,不搞一人独大,殷勤往上进言,在朝廷与修士之间牵线,引荐了不少略有薄名的修士。得了帝家的赏识和偏信,道人地位水涨船高,骆帝于第六年大兴土木,在京城东郊建“得昌观”,凡记录在册的修士,皆佩戴九纹鱼龙符,领“香火俸禄”,不限出入。
不出五月,得昌观名册上的手印激增成灾,为了混饱肚子跑去修仙的半油篓子们又跑回来当官。不料此举惹宗门恼羞成怒,痛斥朝廷竟干出这种“污道心、辱道名”之事。同年秋分,以四大仙宗为首,众宗门为表与“伪道”泾渭分明的决心,来了一次大肃清,彻底将凡心未泯的门徒扫地出门。
自此,“九纹鱼龙符”与“宗门弟子腰牌”天各一方,是不大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人腰上了。
但凡事有变数有例外,就在梅吐山涧的温泉前,曲验秋非蹲非躺,以一个软趴趴的姿势窝地上,几天没梳的头发纠成一个歪斜斜的发髻,左手捧着大海碗,想起来便往嘴里扒几口饭,嚼上半天才咽进胃里。
拆月沉着脸,避开玉墟宗的腰牌,拿脚将他腰间挂着的鱼龙符踢得翻了个面,凉凉道:“你师父是没了,要还在,迟早把你撵出去。”
曲验秋唔了一声,懒懒散散仰脖子:“骆帝是不怎么样,可对修士是真掏心挖肺,还有意将膝下的娇女儿许配给得昌观里的人。您老人家也知道——我不是写信儿过来了嘛,那公主,脸儿漂亮得让人摔跟头。”
拆月呦呵一笑:“那人家跟你好了么?”
曲验秋抓了抓后脑勺,很愁苦地叹道:“没得。”
拆月一点都不吃惊:“哦,怎么没得了?”
曲验秋扒了几口吃的,含糊道:“公主喜好果决一点的,而我是——巴儿狗的性子,唉,你也晓得的嘛。”
拆月顿了顿,拢手暗叹。倥相收的四个弟子,除去已经没了的,大的厉害,小的持重,光中间的一个还跟毛头小子似的,长不熟,送个小物件还要拖三拉四,告诫了他,又耷拉着眉头,反复说:“我心里拿不定主意,不问问我怎么拿定。”一来二去就把时间给耗掉了。
低叹一声,眼看曲验秋手肘撑地,半躺着嚼脆干菜,又神游天外去了,拆月用脚尖踢了踢鱼龙符,夹着眉头连声道:“唉唉,趁早收好点,碍着我的眼没事,就不知道你大师姐,那位真金不怕火炼的‘真道’要是对‘伪道’恨之入骨,一个照面就削了你。”
曲验秋不以为意:“师姐要真过不去心里这坎儿,哪轮到得昌观的牌匾兴风作浪。”往嘴里填了一口饭,“再说,她正给师父积德呢,杀孽能不犯就不犯,你瞧我,不啄虫子改吃素了。”
拆月半合眼,喉咙里悄无声息叹了口含混的气。
自法锈从金笼峰出山后,他与之见过几面。每次见她,拆月都有点犯怵,一颗心像摔成三瓣,一面下意识记着她八荒殿主子的名头,一面是封煞榜上挥之不去的“饲祖”阴影,还时不时闪现她初到梅吐山涧的景象,那时大家啥也不知道,其乐融融坐一桌喝酒,糊涂着乐。
思其至,拆月恨铁不成钢地小踹了曲验秋一脚:“你师姐还不知道在闷着啥子大事,你也没自个儿想做的?就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跟我这种等死的混日子?”
曲验秋不动如山地打了个哈欠,解释道:“我本该唤作验愁,不晓得怎么搞的,失掉一个心字,脾性也给连坐了,万事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半晌喃喃道,“不过这样也好,松快。”
望着地上浑身瘫成双黄大饼的黄雀儿,拆月知道踹不动了,恨铁不成钢地甩袖走远。
曲验秋继续神游,许久,再端起碗时,白饭上多了一撮辣子,曲验秋扭过头,笑了:“哎,好妹妹,知道给师兄加个菜。”
拆月的小徒弟抹舟坐在他旁边,兴致盎然地托腮:“曲师兄,你去凡子朝廷的那一趟,是不是出了有趣的事儿呀。”
曲验秋心不在焉:“你都听说什么了?”
“听说你险些做了个驸马。”
曲验秋正拌着饭,闻言从饭团里抽出粘白米的筷子,猛敲她的头:“从哪儿听的?哪儿听的?你师父?我就知道!不编排我他就没事干。”
抹舟机灵躲开筷子:“那你出啥事了?我师父可愁你了呢。”
曲验秋叼着筷子思索片刻,专挑骇人听闻的事唬她:“我从皇帝老儿的观里出来,沿京城一路走,店铺门窗紧闭,屋檐下热热闹闹。我上前一看,嘿,草席铺了二十里,人后颈里插了草标,全拉出来卖的。骆帝吃修仙这一套,捧修士啊,我穿得光鲜,被绊住了,几只鸡爪子模样的手给缠着我的腿,要我出几个子儿,我说不买,那几只爪子直将半大的小子和小姑娘往我身上推,满口都是仙长行个好,小孩养的熟,不费事——我说不买,我是妖,吃人的妖。”
抹舟笑嘻嘻地问:“吓跑了没有?”
“没呢,他们说得有意思,讲人命比牲畜贱,妖魔还能活得好些。我就掏了个糠馒头问小孩几岁,答五岁,我说瞧着不像,父母又改了口,六岁半——不为啥,惯用的伎俩,把年纪说轻,价能抬高些。糊弄我这种道行浅的,瞒不过贩子,老贩子会摸骨,掰开嘴敲牙,是以往看驴的窍门。”
抹舟仍是笑,小脸干净明媚,没有半分对“卖儿卖女”的感同身受,还缠着要听下文。曲验秋盯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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