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殇》第107章

耳边传来整齐划一的盔甲摩擦声，她侧过头，但见守城将士皆举起了手中箭，只听卫尉毛士青一声令下，几百箭矢便纷然射向天空，灰蒙蒙的天上霎时布满了黑色，箭雨在天空飞到最高点，如雪花一样冲着匈奴人落去，一声声哀号响起，却仅有那么几个是百姓的，中箭而死的，大多是匈奴人。
被俘获的百姓见此机会，纷纷相互解开绳子，跌跌撞撞地大步往城门跑来，毛士青脸色微变，下意识看着舒珏，但见舒珏眉头一皱，没有立刻说话，片刻，他突然道：“开城门。”
毛士青和身边的将士皆松了一口气，忙转身吩咐人去开城门。
开城门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活，大队的匈奴人就跟在百姓身后，城门笨重，要打开关上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没能在匈奴人到之前彻底关上，长安就危险了。
“射！”
箭楼上流泻出无数箭矢，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地射向百姓身后，成功阻拦住匈奴人的追击，然阻挡只是一时，很快，数万铁骑又开始逼近。
百姓跑得极快，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忘却了劳累，疯了一样往城门处奔跑，那半开的大门，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让他们趋之若鹜。
吆喝声在马儿撒开蹄子的疯跑中亢奋的响起，千钧一发间，城门终于合上。
“泼油！”
“射火箭！”
“不能让敌人上来！”
匈奴人分成两拨，一拨推着撞车撞城门，另一拨人顺着云梯爬城墙，箭矢交错着射向敌人，尽管往下面倒了油，又射出了火箭，然匈奴人还是前仆后继地涌了过来，仿佛那些火矢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晚雩被舒珏强行拉走，又跑了回来，舒珏站在最前方，手边就是凹凸起伏的垛口，他的身边跪了几个年轻的将士，嘈杂的叫喊声中蔓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舒珏眉头死死地拧着，看也不看他们，“你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多杀几个敌人！”说着一手抓过弓，架箭、瞄准、射出一气呵成，成功射下一个爬到一半的敌人。
几个将士闻言，相互看了看，马上站直了身子，投入紧张的战斗中，只是几个人都不敢走远，用身体保护着他。
晚雩冲过去，舒珏见她还没有走，又惊又怒，想去找那两个带她走的内监，却不见人影，他一把按住晚雩，用带了命令的语气道：“姐姐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晚雩置若罔闻，一个大力推开了他，她从一个士兵手中抢过弓，抓了好几支箭在手，倏地架上，瞄准了下方，然比她更快的是敌人正对准她面门的一箭，太快太突然，她闪避不开，竟然呆在了那里。
手臂上传来疼痛的感觉，眼前的景物一换，成了灰蓝色的天空，随后一条黑色的身影从她身边跃过，直接跳了下去。
“莞尔！”晚雩的脸一刹那变得惨白，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站起，却被舒珏架住手脚，使劲往回拖。她哭着再一次推开舒珏，猛地扑到了垛口，却看到了让她欣喜的一幕。
但见莞尔从城楼跃下，飞旋着身子用剑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圆弧，圆弧所及之处，一干匈奴人皆应声摔落在地，扑腾了几下手脚，便不再动弹。
她是刺客，杀人讲究的就是速度，那些匈奴人虽块头大，武功也不错，却挡不住她突然袭击，她游刃有余地在匈奴大军中厮杀，所经过的地方，如一条小溪，却又很快被人潮淹没。
武功再好，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背上被砍了一刀，然后是手臂，每一次挥动剑，伤口都在空中抛出滴滴鲜血，那是敌人的，也是她的，发散了，缕缕青丝挡住了她的视线，斜刺里的刀被一剑格挡住，却挡不住正前方刺过来的一剑，噗的一声，右肩的剧痛迫使她松开了剑。
城楼的撞门声还在继续，攀爬的敌人也还在继续，她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被抛入水面，除了一开始的震撼以外，再无波澜。
她孤军深入，守城士兵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有人去救，也救不了。
“莞尔——！”城楼处的呼喊响彻九霄，莞尔微仰起头，失神之际，脚弯被一刀砍中，不得不跪了下来。
许是那一声气力的呼喊起了作用，远处突起滚滚浓烟，伴随着浓烟的是振奋人心的喊杀声，快速逼了过来。
一条黑影从浓烟散发的方向急速飞来，他速度极快，就像一只鸽子，所到之处不留任何印记，许多匈奴人只觉头顶一重，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脚踩断了脖子，歪着头倒地，连血也没有流。
手臂被拉住，莞尔轻呼一声，便脱离包围被带到了那人身边，耳边风声呼呼，她回过头去，看到那人所到之处，留下被踩断了脖子的匈奴人的尸体，如一条河水，劈入平静的荒原。
————
ＴａＴ：冷若：踩死你们踩死你们！伤害我家莞尔，呜——！踩死踩死！
九韶殇
第120章　长安之围（10）
滚滚的浓烟随着南风不断飘了过来，为首的左贤王看着黑烟袭来的方向，脸色大变，低头斥骂了一句什么，高举起手，做了一个加快攻击的命令。
而此时，后方突然涌出来许多人马，看他们的样子，竟是成少青的军队。
左贤王的脸色更加难看，手下败将还敢回来？简直找死！
一部分正在攻城的匈奴人回头迎了上去，与成少青的军队展开厮杀，怀着国破家亡的必死之心，这一次，他们的斗志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烈，一时间，匈奴人竟占了下风。
莞尔被冷若抱在怀里，脚弯被砍了一刀的缘故，她根本站不稳，只能靠在他的身上，看着底下骤然出现转机的局面，她脸上一喜，怎么也不肯回去。
晚雩向冷若使了一个眼色，冷若会意，手起刀落就将她劈昏了过去。
当初战败，成少青是抱了救下长安就请死罪的决心才回来的，这里有他的亲人，有朋友，有虽然相互看不顺眼却依旧是华夏子民的同胞，他不得不回来。
匈奴人的刀又重又大，一刀砍下去，能把人的手震麻了，许多士兵不能抗下，纷纷倒地，成少青紧抿着嘴在人群中厮杀，俊秀的脸上已经沾满了血，或是匈奴人的，或是手足兄弟的，他的眼睛不再温和，泛着凶煞之光，将所有靠近他的敌人一一斩杀殆尽。
舒珏看了一眼毛士青，道：“开城门，杀敌！”
毛士青脸上浮起喜色，抱拳领命，提剑走了下去，弓箭手还在射箭，目标对准了锲而不舍登城楼的匈奴人，一串串火箭吞吐着火焰射到匈奴人的盔甲中，火焰一碰到油，就迅猛地烧了起来。
城楼底下一片哀号，尸体如山。
晚雩看着成少青的担忧目光突然一变，抬头看着后方突然出现的一大队人马，看人数，大约有四五万。而他们的服装，竟然是匈奴人！
她脸色一凝，更加苍白了。
左贤王看见有援兵过来，仰天哈哈大笑，举剑喊了一句杀，刀光剑影中，又是好几个人倒地。
然那援军却在接近成少青后方时，忽然出现了变故，双方没有进行厮杀，而是融入了对方的队伍，左贤王笑不出来了，舒珏脸色忽明忽暗变得很奇怪，而晚雩，却呆住。
近了，她才看清领头人的身影，是那么熟悉，夜夜同床共枕，她不会认错。
果然，他还活着！
她倾过身子，欲看得更加仔细，却被舒珏拉住了手，舒珏的声音说不上喜悦，甚至有一丝不悦在里面，晚雩没有听出来，她动了动，想挣开他的束缚，却不想他握得紧了，根本就挣不开。
“珏儿，你看，他回来了！”一时忘形，她竟然喊出了他的名字，舒珏一怔，不再拽她，手却不曾松开，他望着她，虽然看不出有多大喜悦在里头，可是他能感觉到，来自她心中汹涌的狂喜。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她有多伤心？
是像那些阳奉阴违的人一样象征性地掉几滴眼泪，还是伤心欲绝？都不会吧，他们的感情说不上浓厚，却没有那么淡。
可是，他不想他们之间，仅仅是那种血缘亲情。
“啊！”晚雩发出惊呼，舒珏看过去，原来是项陵受了伤。
他目光一利，死死拽紧了拳。
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羊皮书还有一份在匈奴人手中，项陵佯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然后假扮匈奴士兵，混入左贤王大帐，取回羊皮书。
到此为止，是他那日在桂宫和项陵说的计划，而下面，却是由成少青来执行，等他一回来，成少青就会秘密杀死他，或者是毒死或者是暗杀，总之，不能让他活着回长安。可是，为什么他还会活着？！
成少青难道没有执行自己的命令？！
舒珏暗暗咬住了牙，该死的成少青，果然是个重情义的汉子，竟敢忤逆他的命令！
晚雩全身心都在项陵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舒珏的变化，匈奴人在三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