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色记忆》第36章


米罗告诉我了,梦瑾回去日本之后,参加了阿鲁迪巴的葬礼,哭得死去活来。他淡淡地说:“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谁哭。是出于内疚,还是真心悲伤。”
我说,感情有什么错。
倒是飞雪,这一来一去,自觉无颜面,回了日本之后也没了音讯。
我边做清蒸螃蟹,边想起这一段往事,心里有点酸楚。
卡妙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抱回来一大捧百合,插在我的书桌上。米罗看着他在整理花叶,问:“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法国进修?”卡妙不作声,只是看着我。我提出来的,等到度蜜月的时候。米罗笑着说:“这样有什么浪漫?”裳雪在后头插嘴了:“学校时候的恋情最甜蜜了。”米罗转过头,拍着她的脸颊,亲昵极了。
(五)
我们摆下饭,门铃就响了。进来的人看着很面熟。听他们喊,才知道那是史昂大夫。裳雪在恢复中,多亏了史昂大夫的鼎力帮助。悬壶济世,真的就是他那样了。
史昂大夫应该有些年纪了,不过长得还是很年轻,一表人才。
我们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番,开始吃饭。米罗先举杯:“史大夫,我敬你!”然后自己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大夫也对着他举了举杯子,但只是轻抿一口。席间也是觥筹交错,渐渐地大家就有点喝高了。米罗拍着桌子对大夫说:“史大夫,你很不给面子,给我干了!”大夫笑了笑,仰颈,果然喝得一滴不剩,我们稀稀拉拉鼓了掌。
米罗喝多了,神色就有点落寞了,一手搂着裳雪,兀自感叹,又拉着史大夫,拼命要说给他听:“大夫,我真的是对不起我老婆,对不起呀……”大夫拍拍他的手,要他放宽心。他接着说:“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把我的器官割给她,全给她。”大夫摇摇头笑笑。“不对,”米罗突然正色道,那是醉酒的人以为自己醒了的状态,“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替我照顾她,还有我儿子女儿……”裳雪又气又好笑,低声扯他衣角:“你说什么傻话……”
我和卡妙都笑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兴致极高。
史昂大夫走的时候,裳雪专程出去送他,道谢又道歉了半天。大夫笑着说:“你家先生很有意思。”然后又嘱咐一些疗养身体的话,走下楼去。
(六)
米罗酩酊大醉。我们好不容易将他搬上床,裳雪要我们将她也扶过去。我们都劝她在外头的沙发床上歇着,她不肯。见她轻轻地用湿了花露水的手帕给米罗擦着额头,脖子,没有一处不是细细心心的,米罗一呼一吸里全是臭烘烘的酒气,她也不恼,像看着自己的宝宝一般,眼里满是怜爱。
卡妙将门带上,我们退了出来。
天色有点晚了。但是放在平常,我们是没有那么早就齐齐在家中坐着。卡妙坐到沙发上,又招呼我过去。我们便并肩坐着,我把头挨在他的肩上,又拿了一本书在看。电视开着,可是不知道在播放什么。他看一阵就问我:“你看什么书?”我给他看了,一本叫做《邮差》的书,他说他看过。“认识了一个姑娘,小伙子就成了诗人。”他笑着说,“那书说的是不是这个?”我笑着点头。
第二日起床,米罗还在睡。
我推开他们房间的门,卡妙在后头拉我也来不及。裳雪早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了,仔细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最近一段时间的修养,使她的面容恢复了不少,将头发细心地往后编起小辫,斜着盘一个歪歪的发髻,看上去很精神,加上她那一张原本就嫩相的脸,可爱的气质又回来了不少。
她的丈夫已经换了一套Hello Kitty的睡衣,头发蓬着,大字型睡得香乎。我很惊讶,想必是裳雪花了不少功夫给他换上的。想着她的四肢还没灵便,料理自己都有些吃力,却还对他好生照顾着,我的心不禁有些酸楚。
裳雪见了我,很高兴,回头对我说:“卡卡姐,你看我这身怎么样?”我赞许地点头。“梦瑾要来。”她说,“她今早给我打了电话,说已经在机场了。”我吃了一惊,梦瑾这孩子来无影去无踪,前些日子才说她回了日本,如今又来。裳雪的脸色有点黯然:“有原因的。”我明白,迪斯马斯克在这边服役,她回去了,也就隔了十万八千里,原本距离就很远,心不能再远了。我问她,需要我们去接她吗?裳雪摇头:“不用了,上回她也自己来。”
(七)
我已经辞去了茶庄的工作。但是那里总还是朋友们聚集的一个好地方。我过去给卡妙拿茶叶,路上遇到了小云的哥哥。我叫他,他便回头。那长头发轻轻随风飘散,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扬,再看那薄唇,那上扬的嘴角和眼角。“你好,卡卡。”雅帕菲卡的低声一句打破了我无尽的遐想。
我说:“你上街?”
“我妹妹不舒服。”他手里拿着一袋子的书。“我替她上图书馆借的。”
“小云怎么了?”我想着昨天她苍白的脸色。
雅帕没有回答,忽然低下头在袋子里翻检着。我插一句进来:“漏了东西?”他说:“嗯,我把自己要看的漏掉了。”一问才知道,他要看的是那本《孤独旅者》,我家里正好有,就和他约了等下去拿。他对着我,轻轻地侧了一下脸:“谢谢你,卡卡。”
我的心动了一下。但这绝不是爱情。
雅帕菲卡要先去小云家里,我则继续往茶庄里去。宫儿也在,照例坐在老师跟前活泼。他们正在讨论着什么,老师突然笑着对她说:“宫儿,你这妮子。”她别过脸,吐吐舌头。
Tina在一张桌子前收拾茶饼,她呵呵地对他们说:“你们干脆结婚吧。”可是他们都不回应她。身体上小心地保持着一条胳膊的距离,只是两个人的灵魂,早已萦绕在一起,不能分开了。
我跟他们打了招呼,老师说,我要的茶叶在柜子里。他从来不亲自取茶叶给人,即使是大客户。他总是淡淡地用眼神瞥一下方向,示意对方自己去拿。我过去开柜子,拿了一个祁门红茶出来。老师说:“你家先生爱喝的口味和你还是很相似的。”停顿一下,宫儿接口:“缘分。”
我问Tina家里可好,她微笑着回答了我。她又说:“修罗也问你好。”我开玩笑地说:“Tina姐不怕穆先生生气?还和修罗来往。”Tina很认真地回答:“我们的关系很明朗,你知道我的。”看她的样子,唯恐她动气,我忙道歉。Tina轻松地说:“没有生气,别记挂。”
她漫不经心地说起自己同修罗在大学同窗时候的情形。
“大家起初只是在一起搞社团。”Tina边说边用茶刀把茶饼撬开,然后用手掌将碎开的茶叶拢起来,漏到茶叶盒里,“什么话都爱说一通的。”
她那时有点寂寞,时常喜欢一个人。
而他那时又缺乏一点寂寞,于是便被她吸引了。
(八)
我伸手去替Tina收拾着,染了一手茶香。其实我更想多听听她的故事。我多喜欢看她的眼睛,总在眼角流泻出神采,清澈却又流光溢彩。
Tina用粘了茶叶碎的手指刮我的鼻子,说我多事,自己却又笑。
刚进大学不久就迎来了社团招新,Tina拿着报名表跑了好多个地方。许多社团的师兄部长眼睛都滴溜溜地往她脸上和身上蔓延,即使她毫无表现欲,像一朵静放白兰,他们仍是喜欢。不过Tina只选择了广播站。戴上耳机,闭着双眼,流淌出来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外头整个校园里都是她婉转的嗓子,可她却好像将所有心事都随着说话声泻出去了一般,剩下的自己很空灵。
修罗和她一起进站,起初他们是分开两日做节目。他负责讲体育,她则负责报天气。做了一个多月,渐渐纯熟了,站长想要开个新的生活栏目,在星期三傍晚,五点到七点,便调了他俩在一起。采稿、写稿、编辑、播报,全由他们做主了,还调一个晚他们两个星期进来的同学帮着做下手。
Tina找修罗商量:“我想到各个学院征稿,做泡沫红茶馆。”泡沫红茶馆是当时非常时髦的一个心灵小驿站,坐在里头的人都蒙上了一层小资的、灵魂的、清谈的色彩。
修罗没有异议。
前期工作做得很紧张,都是第一次。
第一期节目开播,Tina选了一首Beyond的歌作为开头。主题是,你的梦想在哪里。她读了一些散文,一些小说,播了一些歌,念了一些信。她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要说。当修罗在节目中问她:“你有没有理想?”她随口就回答“有啊”,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和慌张。能说些什么呢?未来是一个多么渺茫的词。于是修罗用手指推了音量键,将刚才低低盘旋着的歌曲充斥得到处都是,她听了,“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可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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