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书归梦》第89章


这天将要过去的时候,韩仲泽突然想起了一件要紧事。上午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他,让他三天之后替皇帝出席兵部尚书上官靖恒的寿宴。虽是同朝为官,但韩仲泽对这位尚书大人的印象实在淡薄。他恍惚记得,自己少年时,上官家的公子上官明轩曾经和自己同为御前带刀侍卫,但是仿佛在十年前,上官明轩突然辞去了官职,从此再未出仕。上官靖恒十年前被皇帝擢升为兵部尚书,却常常称病,不常上朝。十年来,上官一门甚为低调,皇家却一直礼遇有加。韩仲泽只在极重大的场合见过上官靖恒几次,平日里,他从未听身边的人提到上官家的事。他觉得奇怪,皇帝为什么要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他连上官府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到时候出席寿宴,天知道会有多尴尬。
他叫来了阿义,问道:“你可知道兵部尚书上官大人家住在哪里?”
阿义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地看着韩仲泽,半天说不出话来。韩仲泽觉得莫名其妙,拍了他一下,嗔怪道:“怎么了你,刚才问你的话听见了没有?”
阿义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听见了”,却还是盯着韩仲泽看个不停,一脸的欲言又止,终于说出这样一句:“二公子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韩仲泽疑惑地看着阿义的反应,答道:“皇上命我三天后替他出席上官大人的寿宴。”
阿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类似于失望的神情,看得韩仲泽更加迷茫。“你到底知不知道上官府在哪里?若是不知道,改天我还得去打听。”
“知道知道,到时候我陪你去。”阿义忙不迭地点头。韩仲泽挥手让他退下。阿义一面往外走,一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天后,不知会是怎样的天气呢,又会有怎样的一场遭逢,等待着他和韩仲泽。
韩仲泽回到卧房的时候,霁雪郡主已经睡熟了。夜已三更,他轻声地走到床边,望着烛光里妻子的睡颜。她一定是等了自己很久很久。韩仲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十年来,他南征北战,出征在外的日子里,他在内心深处并不依恋京城;回到府中,他却常常在书房里留到很晚,并不是因为有事要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回房。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霁雪对他那么好……他觉得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有时候心里猛然蹦出的念头,连自己都无法解释。而他又依稀记得,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好像,就是从和霁雪成婚开始,很多东西变得模糊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变得抓不住;细想过去并无破绽,直觉却总告诉他忽略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三天后的傍晚,韩仲泽带着阿义,踏进了上官府的大门。
韩仲泽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自己仿佛磁石一般,把每个人的目光都吸了过来;饶是经历过无数大场面,韩仲泽还是觉得这种人人注目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阿义,”韩仲泽悄悄地碰了碰阿义的手肘,“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再正常不过了。”阿义若有所思地说道。
韩仲泽皱眉看着阿义,不光是上官府的人举止怪异,如今就连阿义都让他捉摸不透了。
上官靖恒出来迎接韩仲泽。六十岁的他脸上并没有过多的风霜,也许是自幼习武的缘故。韩仲泽对上官靖恒一拱手,说道:“上官大人今日六秩寿辰,晚生奉皇上之命,特来为大人祝寿。大人一生为国劳苦功高,皇上命晚生献上寿礼,祝愿大人福寿绵长。”言罢一挥手,阿义从旁奉上寿礼。上官靖恒双手接过寿礼,叩谢了皇上的恩典。众人跪下山呼万岁,场面似鲜花着锦之盛。
一时谢恩完毕,韩仲泽走到上官靖恒面前,“方才晚生所奉皇命,因此不曾行礼。大人德高望重,晚生今日有幸参加大人寿宴,实在三生有幸,请大人受晚生一礼。”韩仲泽对着上官靖恒深深行了一礼。热闹的寿宴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不发一言。上官靖恒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睛中忽然有了复杂的情感起伏,他注视着韩仲泽,心中似有百转千回,但只是一瞬,他便平静了下来,点头微笑道:“大将军奉皇上之命给老夫祝寿,老夫已是受宠若惊,如今将军还特意行礼,倒让老夫受之有愧啊!将军能莅临敝府,老夫感激不尽,请入席!”
一时寿宴又恢复了喧闹,韩仲泽被让入上座。他推辞了一回,还是坐下了。此次前来他代表的是皇上,若在平时,他断然不会坐这上座。
韩仲泽举杯之时,看到对面的桌边坐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正默默注视着自己。韩仲泽微微一笑,冲那人点头示意,便将杯中之酒饮下。放下酒杯,那男子竟还是看着他;此时韩仲泽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别人,正是十年未见的上官家独子,上官明轩。
韩仲泽端起酒杯,正欲走向上官明轩,却见他抢先了一步,向自己走来。
“韩郡马,你可真是稀客呀。”上官明轩似笑非笑地说道,“十年没见了,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明轩兄,”韩仲泽起身笑道,“的确多年未见了。记得当初你我还曾一同在御前当值,如今想来竟像是昨日之事。”
“呵呵,想不到郡马还有这等好记性。”上官明轩的话语带讥诮,韩仲泽听了心中暗暗纳罕,凭他对上官明轩的印象,并非无礼之人,久别重逢的旧同僚之间,实在不该是这种语气。刚才进门之时众人的反应此时又出现在他眼前,韩仲泽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似乎并不受欢迎。而这却是为何,他百思不得其解。
“轩儿,不得无礼。”上官靖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低的声音却不怒自威。上官明轩敛首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回去。
“韩大将军,”上官靖恒对韩仲泽微笑道,“犬子口不择言,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大人客气了,”韩仲泽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惶恐,“明轩兄与我曾经分属同袍,本是兄弟,谈何冒犯啊。”
上官靖恒欣慰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老夫与将军虽然同朝为官,却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不知将军家中一切可好?”
“蒙大人挂念,家父家母都好。”
“哦,那便好……”上官靖恒有几分失落,没有听到他想知道的东西,心思一动,话锋忽转,“请恕老夫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将军和我家轩儿倒是年岁相仿,不知将军膝下子女几何?” 
韩仲泽愣了一下,淡淡地笑道:“惭愧,晚生尚无子女。”
上官靖恒闻言心中一动,“是老夫唐突了。将军年纪尚轻,此事不急,不急。”
韩仲泽含笑不语。
一时酒过三巡,众人暂时离席休憩。
“爹,您刚才为何拦着我?”上官明轩见周围无人,忿忿地说道。
“不拦着你,难道让你闹下去?”上官靖恒脸色一沉,瞪了儿子一眼。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韩仲泽这么客气,难道您忘了他对素光……”上官明轩一语未了,被父亲严峻的神情震慑,上官靖恒随即说道:“我当然没有忘。轩儿,我记得十年前就告诉过你,不许你记恨韩仲泽,这是素光的意思,你没有记住吗?”
上官明轩深吸一口气,“我也当然没有忘。可是您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宽宥韩仲泽。素光之死虽然与他无关,可他之前与素光爱得如胶似漆,转眼就入赘了王府娶了郡主,这不是负心薄幸是什么?素光若是知道,不知会有多伤心!爹,我就素光这一个妹妹,她死我救不了她,可是这辜负她的人,我却必定要追究的。想想当日看看如今,我心里痛啊!十年前我为何辞官,爹,你是清楚的。”
上官靖恒脸上忽然出现了深深的伤感,他摇了摇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轩儿,你是个好兄长。今天韩仲泽会来,我也没有想到。其实,他是个好孩子,他也没有辜负素光。你没觉得奇怪吗,他为什么会那么坦然地面对这里所有人异样的目光。那是因为,他失忆了。”
上官明轩顿时惊诧莫名,“失忆?”
“他记得除了素光
之外的每一个人,而所有与素光有关的记忆,都不见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与我们上官家有怎样的关系。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只字不提素光,不是因为他绝情,而是他不记得。”
“怎么会这样?”上官明轩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这其中自然有曲折的缘由,但是一言难尽,你也不必深究了。今天韩仲泽来这里,就算是一个意外,一会儿席终人散,也便过去了。”上官靖恒看着上官明轩,语重心长地劝道,“对了,宁儿呢?”
“外面都是男宾,她在内堂陪着娘呢。”
“你娘如今是一日都离不开宁儿,总说看着她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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