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第3章

教导主任坐在皮质的软椅上，双手交叠地支撑着自己已经地中海的大脑袋。阳光从厚材质的窗帘布中透了进来，照亮教导主任的边缘。
无形的压力就像一个巨大的浪，狠狠地将他压向海底深处。周慕真感觉有些窒息，他坐在教导主任办公桌的另一侧，只感觉坐如针毡。大脑里仿佛被咸涩的海水填充，捉不住一丝理性的思考。
“作为教师，你应该知道，跟学生谈恋爱这回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吧。”
“我知道。”周慕真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不敢去看教导主任手中那个粉色的信封。
“我们教师应该作为学生的人生导师，令他们走上绝对正确的路。而不是带着他们走向偏离！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周慕真百口莫辩，他甚至不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只是一个偶尔的机会，他瞥见它被放在了自己办公室的桌上。他一直觉得自己相当普通，他可对自己的魅力没这么大自信。唯一可以怀疑的就是三班的那几个以顾湛为首的小混蛋们干的。
可自己无凭无据的，凭什么怀疑他们呢？更何况，他们是自己的学生，自己本身要做的就是去信任他们不是么……而且就算说出了那几个可能是真正“犯人”的名字，又能怎么样呢？
对谁，都是不利的结果。
周慕真所做的只是叹了一口气，他平复了一下自己极度缺氧的状态。双眼直直的看向深色肃穆的教导主任。
“我很清楚地明白，这只是高中生独有的雏鸟情节而已。”他这样说道，“我为负起自己作为教师的责任，不再让这种情况发生。”可自己甚至不知道这封信的主人是谁。
教导主任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了些警告性的话，便让周慕真离开了。周慕真终于能够从深海中探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回到了办公室，不少老师询问着他要不要紧之类的事情。
他只能一笑置之，说是某位调皮捣蛋的同学开的玩笑。
细细想来，周慕真还是没弄懂顾湛突如其来的敌意。但要还是像现在这样放着不管，似乎不太妙了。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学生就丢了自己的饭碗吧。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吧。
想着，周慕真翻开了今天刚收上来的作业。心不在焉地批改着，忽然翻到一个全是做错的学生的作业。他翻到封面看了看是谁，没想到是顾湛。顾湛平时都不会交英语作业，不知道今天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交了本满是错题的作业本上来。
往前翻了几页，周慕真发现前面的作业实际上顾湛也做了。那为什么他不交上来呢？往本子上画着大叉，周慕真感叹着，这也错的太多了吧。虽然他也了解到顾湛的确是有些偏科的，但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么夸张的地步。
顺带着，他把之前的也批阅了一番，跟这次的作业一模一样，都是错，还错得离谱。
刚还想着找个机会好好谈谈，这会儿，机会来了。
第7章　07　观察
桌面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自己从来没交过的那本英语作业本，刚从厕所回来的顾湛几乎浑身都僵住了。抱着只是被自己不小心放在了桌上的心态，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一页。
满目的红色映入眼帘，顾湛气的几乎差点就把这本作业本给扔到窗外去。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自己的作业本交上去的，顾湛坐了下来，翻到了昨天的作业。看见无数个大叉后面，周慕真写了一行小字。
“放学后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出现了。
所有老师都会一致做的事情。
周慕真不管不顾的形象终于在顾湛眼中有了一丝裂痕，这让他瞬间就忘记了某个人把他的作业本交上去这件事。这一丝裂痕让顾湛高兴极了，这样他就不会对之前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感觉有所亏欠了。
这反而让顾湛开始期待起来放学后的谈话，周慕真会像以前那些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吗？他极其想要撕破周慕真什么都不在乎的假象，然后告诉所有人，看！这个你们这么尊敬的家伙，到头来还是和那些秃顶的刻板的糟老头子一样！
这么想着，顾湛心情大好，也不再在乎那些红得刺眼的大叉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上过一节英语课，他双眼疯狂的盯着周慕真，似乎想要看到那张永远都冷静淡定的脸后掩藏着的弱小的灵魂，灼热的目光几乎就要将对方刺穿。
而周慕真似乎也意识到今天课上某一处的视线相当强烈，也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只看到顾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恐怕是看到了满面的大叉所以不开心着吧。可是他也不好好听讲解，就这么仇视着自己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从心里叹了口气，周慕真继续不动声色地讲着他应该讲的课。
可这几次的视线相交，让顾湛更加确定周慕真肯定是对自己有些上心了。就让自己来揭发这个骗子吧！这样想着，顾湛看向周慕真的目光便更加肆无忌惮。几年后再回想这件事，顾湛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失了智，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当然这是后话。
这节课比往常任何一节课都过得快，顾湛甚至发现了周慕真时而会用细小的皱眉来代替不愉快的心情，每隔三四分钟就会捏一下自己的耳垂，推眼镜的动作频率相当高，几乎是讲完一整句话就会推一下。
顾湛觉得这一节课收获颇丰，不由得自满了起来。他甚至有一种对周慕真已经了如指掌的错觉。
第8章　08　放学别走
这是周慕真第一次让学生留校察看，实际上他内心不太愿意干这种差事。因为在课余时间，自己还得准备教案，还得细细地策划好上课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件事都得花费不少心血和时间，他是不太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心里没有志愿好好学习的人身上的。
但最近顾湛的表现的确有些令人堪忧，而且之前顾湛的母亲也悄悄地来找过自己，希望能够多辅导辅导顾湛的英语，好让他脱离偏科这个现状。对方还想塞钱给他，周慕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索性拒绝了，但却也答应会多帮顾湛看看他该怎么提升英语。
因为就目前的现状而言，顾湛的英语提升空间相当大——因为对方压根就不识几个单词。
就在周慕真思考该用怎样的方式，怎样的语气来开始这个话题的时候，顾湛已经悄声无息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了。
“周老师。”
听到顾湛唤他，周慕真便回头朝着他招了招手，像让小狗过来一样地让他过来。并且搬了张凳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此时已经放学了，他这个办公室的老师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仅剩的一两个也早在收拾东西了。
顾湛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着裤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坐到那张凳子上，将自己的书包放在了脚边。
“周老师，我们走了，拜拜~”
目送走了最后两个老师，周慕真起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回来之后，他便看向了顾湛。顾湛生得的确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周慕真总能从顾湛的眼睛中看到他的纯真、桀骜，这两样都是他成年之后已经丧失的东西了。
时间总是选择在某一个节点，无情地夺走一个人所有的天真无邪，然后赐予他刻入灵魂的痛苦与挣扎，令他不得不成长，强迫他去面对这个其实不像他脑海中这么美好的世界。
顾湛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周慕真，腰背挺直着，倒有些不卑不亢的感觉。周慕真的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像是在酝酿着开场白。
“顾湛，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周慕真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朝着顾湛说道。只见顾湛点了点头，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期待的意味。
“我可以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英语吗？”周慕真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毕竟，我们打照面的次数也挺少的。”
顾湛把脚边的书包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拿出了那本英语作业本。他将本子打开，满目的红色大叉暴露在外面。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英语的原因。”顾湛的声音有些懒懒的，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周慕真瞥了作业本一眼，然后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变得几分严肃：“要是我想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你觉得怎样？”
顾湛本以为自己会被训一顿，他以为周慕真会说自己的英语太差需要补课，或者是指责自己的话语。可是周慕真什么都没说，只是提出了帮助。这让顾湛完全说不出之前自己想好的嘲讽的托词。这下，他就好像如鲠在喉，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不要。”憋了半天，顾湛说道，“我已经放弃我的英语了，反正我其他的都挺好，也不要英语来拉分。”
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