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87章


一样!”她淡黄褐色的毛蹭着我的纳尼亚世界里那么长的街灯柱和卫生球……但是接下来,
跟以前一样,我醒了,身上肿胀的附件和冗长的附录一样受欢迎、大有裨益。六点整。供热
系统布置得像是约翰·凯吉(注:美国作曲家、作家与摄影家,亦为前卫派音乐家。)风格
的作品,很前卫。脚指头关节处的冻疮火辣辣地疼。我想着过去的圣诞节,数目要比还没过
的圣诞节多得多。 
我还得忍受多少个早晨? 
“勇敢点,TC(注:蒂莫西·卡文迪什,下同。)。一列疾驰的邮政列车正在把你的信
带往南方的伦敦老家。它一旦受到撞击就会释放出集束炸弹般的影响,惊动警察、社会福利
工作人员和经由海逸市场老地址转交的莱瑟姆夫人。很快你就能从这里出去了。”我想象中
描绘着为了庆祝我重获自由收到的那些迟到的圣诞节礼物。雪茄、上等威士忌、打一分钟九
毛钱的电话、跟玛菲特小姐(注:原为一首儿歌里的人物,指年轻姑娘。)调情。为什么到
此为止?带着《男人帮》和“队长伟哥”到泰国重新再战? 
我看到壁炉架上挂着一只变形的毛袜。我关灯的时候它并没挂在那儿。谁会偷偷进来却
不把我弄醒?厄尼宣布圣诞节期间休战?还能是谁?好人老厄尼!我穿着法兰绒睡裤高兴地
浑身发抖,把袜子拿下来,带着它回到床上。它很轻。我把它从里朝外翻过来,碎纸片像雪
片一样飞出来。我的笔迹,我的字,我的词! 
我的信! 
我的救赎也被撕碎了。我捶胸顿足,撕扯着头发,咬碎了钢牙,捶打着床垫,把手腕都
弄伤了。该死的鲁尼牧师该下地狱。诺克斯护士,那条偏执的母狗!她在我睡着的时候,像
死神一样盯着我!去他妈的圣诞快乐,卡文迪什先生! 
我屈服了。十五世纪晚期的动词,古法语叫 sucer,拉丁语叫 succumbere,但它是
一项人类生活状况中的基本需要,对我特别如此。我屈服于愚蠢的照管服务。我屈从于礼物
上的小卡片:“新朋友祝卡文迪什先生——未来度过更多奥罗拉之家的圣诞火礼拜式(注:
圣诞期间一种给儿童慈善组织捐款的礼拜式。)!”我屈从于我的礼物:印着世界奇景的一页
有两个月的日历(里面没有写死期)。我屈从于橡胶一样的火鸡肉、人造的填料和苦味球芽
甘蓝,屈从于放不响的鞭炮(一定不能引发心脏病,那对生意可不好)、侏儒戴的纸王冠、
大话连篇、无伤大雅的笑话(酒吧服务生:“要点什么?”骷髅:“请来一杯啤酒和一个拖把。”)。
我屈从于特别为了圣诞节加了点暴力成分的肥皂剧特别节目,还有奎尼的地府之言。小便回
来的路上,我碰到诺克斯护士,又屈从于她充满胜利感的“节日快乐,卡文迪什先生”。 
BBC二台的一个历史节目那天下午正在播放 1919年伊普尔(注:比利时西南边陲小镇,
曾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之一。)的一些老镜头。曾经繁荣的城镇变为人间地狱,这样的
嘲讽是我自己灵魂的真实写照。 
我年轻的时候只看到过三四次快乐岛,然后它们就消失在雾霭、沮丧、冷锋、霉运和逆
潮中……我误以为那就是成年的含义,以为他们是我生命航程中一个不变的特征,我疏忽了,
没有记下它们的经度、纬度和入口。愚蠢至极的年轻人。为了得到一幅描绘永远持续的难以
言表之物,永恒不变的地图,现在的我有什么东西不愿放弃?这就像是要获得一幅云图。 
我挨到了节礼日(注:圣诞节次日,人们之间按风俗互赠匣装节礼。),因为我太难过了,
连上吊都干不了。我撒谎。我等到了节礼日是因为我懦弱得连上吊的勇气都没有,午饭是一
份火鸡肉汤(加脆滨豆),只有在寻找迪尔德丽(那个不男不女的机器人)忘了放在哪儿的
手机时才让气氛活跃了一点儿。还魂的僵尸们享受着猜想的乐趣:它可能在什么地方(沙发
下面),它很可能不在什么地方(圣诞树上),还有它不可能在什么地方(伯金夫人床上的便
盆里)。而我自己正在像一条懊悔的小狗,叩响锅炉房的门。 
厄尼站在铺着洗衣机零件的报纸上:“看是哪个稀客来了。” 
“节礼日快乐,卡文迪什先生——”维朗尼卡笑容可掬,戴着一顶罗曼诺夫(1613至
1917年的俄罗斯统治家族。)式的皮帽。她大腿上支着一本厚厚的诗歌集。“进来,快请进。 ”
“有一两天了。”我少说了日子,感觉很尴尬。 
“我知道!”米克斯先生大声说, “我知道!” 
厄尼还是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呃……我能进来吗,厄尼?” 
他先是扬起下巴,然后又往下降了几度,表示那对他无所谓。他又把锅炉拆了,满是油
腻的胖手握着很小的银色螺钉。他没让我感到安心。“厄尼,”我终于说,“前两天的事很抱
歉。” 
“哦。” 
“如果你不把我从这儿弄出去……我会疯掉的。” 
他把一个我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零件拆开:“哦。” 
米克斯先生的身子晃来晃去。 
“那……你怎么想?” 
他在一包肥料上坐了下来:“哦,别这么窝囊。 ” 
我想法兰克福书展结束后我还从来没笑过。我的脸都疼了。 
维朗尼卡正了正那顶风情万种的帽子:“跟他说说我们的收费,厄尼斯特。 ”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你们收多少钱?” 
厄尼让我一直等着他把最后一把螺丝刀也放进他的工具袋:“我和维朗尼卡决定继续到
新的地界去历险,”他冲着大门的方向点点头,“到北方去。我有个老朋友会照顾我们。呃,
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知道那样做结果如何,但是那又怎么样?“好,好的。我愿意。” 
“那就说定了。行动在两天后开始。” 
“这么快?你已经有计划了?” 
苏格兰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拧开热水瓶盖,往盖子里倒了一杯味道很重的红茶:“哦,
可以这么说吧。” 
厄尼的计划是一个高风险的多米诺骨牌连锁效应。“每个逃跑策略,”他上起课来,“一
定要比你的看守要更加聪明。”计划是高明,但是不要说鲁莽,如果任何一张骨牌没有引起
下一张的倒下,随即而来的暴露就会招致可怕的后果,特别是厄尼关于强制下药的毛骨悚然
的说法是真的话,那更可怕。搁以前,我很难想象自己能同意这个计划。对朋友愿意再次跟
我讲话的感激,和逃出奥罗拉之家(活着)的急切之情战胜了我天生的审慎,我只能这么说
了。 
选中 12月 28日是因为厄尼听迪尔德丽说贾德夫人会在赫尔跟她的外甥女们一起看哑
剧。“情报基础。”厄尼敲敲鼻子(注:表示保密的动作。)。我倒是宁愿威瑟斯或是悍妇诺克
斯不在场,但是威瑟斯八月才会离开这儿到罗宾汉海湾探望他的妈妈,而且厄尼觉得贾德夫
人是我们的看守中头脑最冷静的人,所以也是最危险的。 
行动日。我在行尸走肉们十点钟被赶上床睡觉前半个小时到厄尼的房间报到。“如果你
觉得你应付不过来,现在是退出的最后机会。”狡猾的苏格兰人对我说。 
“我这辈子还从没有在任何事情上退缩过。”我回答道,坏牙里吐出的是谎言。厄尼把
通风机卸下来,从里面一个隐蔽的地方拿出迪尔德丽的手机。“你的嗓音最优雅, ”他在分配
任务的时候跟我说过,“要活命就在电话里胡说一通。 ”我按下了约翰斯·霍切奇斯的电话号
码,号码是几个月前厄尼从霍切奇斯夫人的电话号码本上搞到的。 
接电话的声音还睡意蒙眬:“什么事儿?” 
“啊,好了,霍切奇斯先生吗?” 
“是我。你是?” 
读者,你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康伟医生,奥罗拉之家的。我是来接替阿普伍德医生的。 ”
“上帝,我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恐怕是,霍切奇斯先生。你一定要坚强些。我认为她可能挺不过明天早上。” 
“哦!哦?” 
一个女人的背景音在追问:“是谁?约翰斯?” 
“上帝啊!真的吗?” 
“是真的。” 
“但是,怎么……她怎么了?” 
“严重的胸膜炎。” 
“胸膜炎?”
可能我这个角色中的同情心稍稍强于我的专业水平。“希利患的胸膜炎在你妈妈这个年
龄的女性中间也不是没有,霍切奇斯先生。这样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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