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全集之二(静心录)》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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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闻人邦正书》,裒刊《文教》,诸同门聚议不同久矣。有曰:“先生之道无精粗,随所发言,莫非至教,故集文不必择其可否,概以年月体类为次,使观者随其所取而获焉!”此久庵诸公之言也。又以“先生言虽无间于精粗,而终身命意,惟以提揭人心为要,故凡不切讲学明道者,不录可也”。此东廓诸公之言也。二说相持,罔知裁定。去年广回舟中,反覆思惟,不肖鄙意窃若有附于东廓子者。夫传言者不贵乎尽其博,而贵乎得其意。得其意,虽一言之约,足以入道;不得其意,而徒示其博,则泛滥失真,匪徒无益,是眩之也。且文别体类,非古也,其后世侈词章之心乎?当今天下士方驰鹜于辞章,先生少年亦尝没溺于是矣,卒乃自悔,惕然有志于身心之学;学未归一,出入于二氏者又几年矣,卒乃自悔,省然独得于圣贤之旨;反覆世故,更历险阻,百炼千磨,斑瑕尽去,而辉光焕发,超然有悟于良知之说。自辛巳年已后,而先生教益归于约矣。故凡在门墙者,不烦辞说而指见本体,真如日月之丽天,大地山河,万象森列,阴崖鬼魅,皆化而为精光;断溪曲径,皆坦而为人道。虽至愚不肖,一触此体真知,皆可为尧、舜,考三王,建天地,质鬼神,俟百世,断断乎知其不可易也!有所不行者,特患不加致之之功耳。今传言者不揭其独得之旨,而尚吝情于悔前之遗,未透之说,而混焉以夸博,是爱其毛而不属其里也,不既多乎?既又思之:凡物之珍赏于时者,久而不废,况文章乎?先生之文,既以传诵于时,欲不尽录,不可得也。自今尚能次其月日,善读者犹可以验其悔悟之渐。后恐迷其岁月,而概以文字取之混入焉,则并今日之意失之矣。久庵之虑,殆或以是与?不得已,乃两是而俱存之。故以文之纯于讲学明道者裒为《正录》,余则别为《外集》,而总题曰《文录》。疏奏批驳之文,则又厘为一书,名曰别录。夫始之以《正录》,明其志也;继之以《外集》,尽其博也;终之以《别录》,究其施也:而文稽其类以从,时也。识道者读之,庶几知所取乎?此又不肖者之意也。问难辩诘,莫详于书,故《正录》首书,次记,次序,次说,而以杂著终焉。讽咏规切,莫善于诗赋,故《外集》首赋,次诗,次记,次序,次说,次杂著,而传志终焉。别录则卷以事类,篇以题别,先奏疏而后公移。刻既成,惧读者之病于未察也,敢敬述以求正。乙未年正月。 
〔附〕编校文录及汇刻全书姓氏
编辑《文录》姓氏: 
门人余姚徐爱、钱德洪、孙应奎、严中,揭阳薛侃,山阴王畿,渭南南大吉,安成邹守益,临川陈九川,泰和欧阳德,南昌唐尧臣; 
校阅《文录》姓氏: 
后学吉水罗洪先,滁阳胡松,新昌吕光洵,秀水沈启原; 
汇集《全书》姓氏: 
提督学校巡按直隶监察御史、豫章谢廷杰; 
督刻《全书》姓氏: 
应天府推官、太平周恪,上元县知县、莆田林大黼,江宁县知县、长阳李爵。 
增补序跋 
三十八篇 
传习录序
天地之间,道而已矣。道也者,人物之所由以生者也。是故人之生也,得其秀而最灵,以言乎性则中矣,以言乎情则和矣,以言乎万物则备矣,由圣人至于途人一也。故曰:“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又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是故古者大道之于天下也,天下之人相忘于道化之中,而无复所谓邪匿者焉。率性以由之,修道以诚之,皡皡乎而不知为之者,是故大顺之所积也,以天则不爱其道也,以地则不爱其宝也,以人则不爱其情也,以物则不爱其灵也。圣人于此,夫何言哉?恭己无为而已矣。至其后也,道不明于天下,天下之人相交于物化之中,而邪慝兴焉。失其性而不知求,舍其道而不知修。斯人也,日入于禽兽之归而莫之知也。是故万物弗序而天地弗官矣。圣人,生而知道者也;贤人,学而知道者也。其视天地万物,无一而非我。而斯人之不知道也,若已推而入之鸟兽之群也。理有所不可隐,心有所不容忍,恶能已于言哉?故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故夫圣贤之言,将以明斯道示诸人,使天下之人晓然知道之在是,庶民兴焉。庶民兴,则邪慝息;邪慝息,则万物序而天地官矣,夫然后圣贤之心始安而其言如已也。是故其言也,求其是则已矣,非以为闻见之高也;求其明则已矣,非以为门户之高也。而后之为圣贤之学者,其初也,执闻见以自是,而不知圣人之所是者,天下之公是也;立门户以自明,而不知圣人之所明者,天下之同明也。故其后也,言愈多而愈支,支则不可行矣;门愈高而愈小,小则不可通。皆意也,己也,胜心之为也。而世之号为豪杰者,方皆溺于其中而莫之知也。其亦可哀已矣! 
夫天之命于我而我之具于心者,自有真是真非,至明而不容有蔽者也。故天上之言道者,至不一也。苟以平心观之,易气玩之,则其是是非非,自不能遁吾心之真知也。唯夫闻见已执于未观之先,而门户又高于既玩之际,则其言虽是也,蔽于闻见之私,而不知其是;指虽明也,隔于门户之异,而不通其明。道之不明于天下,治之所以不能追复前古者,其所由来远矣! 
是录也,门弟子录阳明先生问答之辞、讨论之书,而刻以示诸天下者也。吉也从游宫墙之下,其于是《录》也,朝观而夕玩,口诵而心求,盖亦自信之笃而窃见夫所谓道者,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诸后世,无朝夕人心之所同然者也。故命逢吉弟校续而重刻之,以传诸天下。天下之于是《录》也,但勿以闻见梏之,而平心以观其意;勿以门户隔之,而易气以玩其辞。勿以《录》求《录》也,而以我求《录》也,则吾心之本体自见,而凡斯《录》之言,皆其心之所固有,而无复可疑者矣。则夫大道之明于天下,而天下之所以平者,将亦可竢也已。嘉靖三年冬十月十有八日,赐进士出身中顺大夫绍兴府知府、门人渭北南大吉谨序。 
(录自佐藤一斋《传习录栏外书》) 
阳明先生存稿序
黄 绾
古人之文,实理而已。理散两间,韫诸人心,无迹可见,必俟言行而彰。言行,人之枢机,君子慎之,而实理形焉。 
古者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此其载籍之初,文之权舆乎?故文之为用,以之撰天地而天地为昭,以之体万物而万物为备,以之明人纪而人纪为明,以之阐鬼神而鬼神为显,以之理庶民而庶民为从,以之考三王而三王为归,以之俟后圣而后圣为存;所以经纬天地,肇率人纪,纲维万物,探索阴阳,统贯古今,变通幽明,而不可废者也。 
阳明先生夙负豪杰之资,始随世俗学文,出入儒、老、释之间,中更窜谪流离之变,乃笃志为学,久之深有省于孟子“良知”之说,《大学》“亲民”之旨,反身而求于道,充乎其自得也。故其发于言行也,日见其宏廓深潜,中和信直,无少偏戾。故其见于文也,亦日见其浩博渊邃,清明精切,皆足以达其志而无遗。或告之君父,或质之朋友,或迪之门生,或施之政事,或试之军旅,以至登临之地、燕处之时,虽一声一欬之微,亦无往而非实理之形。由此不息,造其精以极于诚,是故其用之也,天地可以经纬,人纪可以肇率,万物可以纲维,阴阳可以探索,古今可以统贯,幽明可以变通。 
惜乎!天不欲,遗不获,尽见行事,大被斯世,其仅存者唯《文录》、《传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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