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要饭的多得很!”
“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叶美里扬问,也生气地瞧着他。
“就是要你别头一个忙着往锅子里舀东西吃。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你是混蛋,就是这么的,”叶美里扬用嘶哑的声音说。
潘捷列和瓦夏凭经验知道这种谈话通常会闹出什么结局来,就出头调解,极力劝迪莫夫不要无端骂人。
“什么唱诗的,……”那个捣蛋鬼不肯罢休,反而冷笑。
“那种玩意儿谁都会唱。坐在教堂的门廊上唱:”看在基督的面上,赏我几个钱吧!‘哼!你们还怪不错的呢!“
叶美里扬没有开口。他的沉默反倒惹恼了迪莫夫。他带着更大的怒气瞧着那个先前在教堂里唱诗的人,说:“我只是不愿意理你罢了,要不然我真要叫你知道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是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你这个马泽帕①?”叶美里扬冒火了。“我惹你了吗?”
“你叫我什么?”迪莫夫问道,站起来,眼睛充血。“什么?
我是马泽帕?是吗?好,给你点颜色看看!叫你自己去找吧!“
迪莫夫从叶美里扬的手里抢过勺子来,往远处一扔。基留哈、瓦夏、司乔普卡都跳起来,跑去找勺子。叶美里扬用恳求和询问的眼光瞧着潘捷列。他的脸忽然变小,变皱,眼睛眫巴起来,这位先前唱诗班的歌手象小孩似地哭起来了。
叶果鲁希卡早就恨迪莫夫,这时候觉得空气一下子闷得使人受不了,仿佛篝火的火焰烤他的脸似的。他恨不得赶快跑到黑暗中的货车那儿去,可是那捣蛋鬼的气愤而烦闷的眼睛把他吸引住了。他渴望说几句非常伤人的话,就往迪莫夫那边迈近一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比谁都坏!我看不惯你!”
这以后,他原该跑到货车那边去,可是他站在那儿动不得,接着说:“到下一个世界,你会在地狱里遭火烧!我要告到伊凡·伊凡内奇那儿去!不准你欺侮叶美里扬!”
“嘿,你瞧!”迪莫夫冷笑道。“嘴上的奶还没干的小猪猡,倒管教起别人来啦。要不要我拧你的耳朵?”
叶果鲁希卡觉得透不过气来。他以前从没这样过,此刻忽然周身打抖,顿着脚,尖声叫道:“打他!打他!”
眼泪从他眼睛里流出来。他觉得难为情,就踉踉跄跄跑回货车那边去。他的尖叫产生了什么影响,他没看见。他躺在货包上哭,胳膊和腿抽搐着,小声说:“妈妈!妈妈!”
这些人、篝火四周的阴影、黑压压的羊毛捆、远处每分钟都在发亮的闪电,这一切,现在全使他觉得阴森可怕。他胆战心惊,绝望地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跑到这陌生的地方来,夹在一群可怕的庄稼汉中间呢?现在他舅舅、赫利斯托佛尔神甫、简尼斯卡在哪儿呀?为什么他们这么久还没来?莫非他们忘掉他了?他一想到自己给人忘掉,丢在这里,听凭命运摆布,就周身发凉,害怕得很,有好几回突然站起身来,要跳下羊毛捆来,一口气顺着大道跑回去,头也不回 ,但是转念想到在路上一定会遇到乌黑而阴森的十字架和远处闪着的电光,他才忍住了。……只有他小声叫着“妈妈!妈妈!”的时候,他才觉得好过一点。……车夫们一定也害怕。叶果鲁希卡从篝火旁边跑开以后,他们先是沉默很久,然后含糊地低声谈着什么,说是有个什么东西就要来了,他们得赶快动身,躲开它才好。……他们连忙吃完晚饭,熄掉火,沉默地套车。从他们匆忙的动作和断续的语句可以看出他们预料有什么灾难要来了。
快要动身上路的时候,迪莫夫走到潘捷列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叶果里……”潘捷列回答。
迪莫夫一只脚踩着一个车轮,抓住捆在货包上的绳子,爬上车来。叶果鲁希卡看见了他的脸和生着卷曲头发的脑袋。那张脸苍白,疲倦,愁闷,可是已经没有恶狠狠的表情了。
“叶果里!”他轻声说。“得了,打我吧!”
叶果鲁希卡奇怪地瞧着他,这当儿电光一闪。
“不要紧,打我好了!”迪莫夫重说一遍。
他没等到叶果鲁希卡打他,或者跟他讲话,又跳下车来,说:“我心里好闷哟!”
然后,他摇摇晃晃,动着肩胛骨,懒洋洋地顺着那一串货车慢慢走去,用半是悲伤半是烦恼的声调反复地说:“我心里好闷哟!主啊!你别生我的气了,叶美里扬,”他走过叶美里扬身边的时候说。“我们这种生活没有什么指望,苦透了!”
右边现出一道闪电,好象这闪电映在镜子里似的,远处立刻也现出一道闪电。
“叶果里,接住!”潘捷列扔上来一个又大又黑的东西,叫道。
“这是什么呀?”叶果鲁希卡问。
“篷布!天要下雨了,把它盖在身上吧。”
叶果鲁希卡坐起来,瞧一瞧自己的四周。远方明显地变黑,白光闪着,现在每分钟不止一回了,象是眼皮在一眫一 眫似的。黑暗好象由于太重,向右边歪过去了。
“老爷爷,要有雷雨吗?”叶果鲁希卡问道。
“哎哟,我这双冻坏了的脚好痛哟!”潘捷列没听见孩子的话,拖长声调说,顿着脚。
左边天空好象有人在划火柴。一道苍白的、磷光样的细带闪了一闪,就灭了。人们可以听见一股声浪,仿佛远处有人在铁皮房顶上走动。大概是光着脚在房顶上走,因为铁皮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要下大雨了!”基留哈嚷道。
在远方和右边地平线中间,现出一道闪电,明晃晃的,照亮了一部分草原,照亮了无云的天空和黑暗相连的地方。密密层层的乌云不慌不忙地移过来;又大又黑的破布片从那团云的边上挂下来。左右两面的地平线上也有这样的碎片互相压挤,堆得高高的。雨云的外表破碎而蓬松,仿佛它喝醉了酒,在胡闹似的。天上响起了清晰的、一点也不含混的隆隆雷声。叶果鲁希卡在胸前画十字,连忙披上大衣。
“我好闷哟!”迪莫夫的嚷叫声从前面的货车那边飘来,从他的声调听得出他又生气了。“我好闷哟!”
忽然间起了一阵狂风,来势那么猛,差点刮跑了叶果鲁希卡的包袱和篷布。篷布被风吹动,向四面八方飞舞,拍打着货包和叶果鲁希卡的脸。风呼啸着,在草原上飞驰,滴溜溜地乱转,刮得青草发出一片响声,雷声和车轮的吱嘎声反而听不见了。这风从黑色的雨云里刮下来,卷起滚滚的灰尘,带来雨水和潮湿土地的气味。月光昏暗,仿佛变得肮脏了。星星越发黯淡。人可以看见滚滚的烟尘跟它的阴影顺着大道的边沿急急忙忙跑到后面什么地方去。这时候旋风盘旋着,从地面上的尘土里卷走枯草和羽毛,大概升上了天空,风滚草多半在黑色的雨云旁边飞翔,它们一定害怕得很!可是透过迷眼的灰土,除了闪电的亮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叶果鲁希卡心想,马上要下大雨了,就跪了下来,拿篷布盖住自己的身子。
“潘捷列——列!”前面有人嚷道。“碍…碍…哇!”
“我听不见!”潘捷列拖长声音大声回答。
“碍…碍…哇!”
雷声愤怒地响起来,在天空从右边滚到左边,随后再滚回去,消失在最前面那辆货车附近。
“神圣的,神圣的,神圣的,万能的主啊,”叶果鲁希卡小声说着,在胸前画十字,“愿您的荣耀充满天上和人间。
……“
漆黑的天空张开嘴,吐出白色的火来,立刻又响起了雷声。雷声刚刚收歇,就来了一道极宽的闪电,叶果鲁希卡从篷布的裂缝里忽然看见通到远方的整个宽阔的大道,看见所有的车夫,甚至看清了基留哈的坎肩。这时候左边那些黑色碎云往上移动,其中有一片云粗野而笨拙,象是伸出的爪趾,直向月亮那边伸过去。叶果鲁希卡决心闭紧眼睛,不去理会,等着这一切结束。
不知什么缘故,雨很久不来。叶果鲁希卡巴望雨云也许会过去,就从篷布里往外张望。天色黑得可怕。叶果鲁希卡既看不见潘捷列,又看不见羊毛捆,也看不见自己。他斜起眼睛往前不久还有月亮的地方看,可是那边一片漆黑,跟货车的上空一样。在黑暗中,电光似乎更白,更亮,照得他的眼睛发痛。
“潘捷列!”叶果鲁希卡叫道。
没有人答话。可是这时候风总算最后一回撩一下篷布,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可以听见一种平匀沉着的响声。一滴又大又凉的水落在叶果鲁希卡的膝上,又一滴在他手上爬。他发现自己的膝头没盖好,想要整理一下篷布,可是这当儿有
小说推荐
- 契诃夫1896年作品
- 《我的一生—一个内地人的故事》一契诃夫1896年作品我的一生—一个内地人的故事一主任对我说“我留用您,纯粹是出于对您可敬的父亲的尊重,要不然,您早就从我这儿滚开了”我回答他说“大人,您认为我会滚开,未免过奖了”这以后我就听见他说“把这位先生带走,他惹得我冒火”过了两天光景,我就给辞退了。自从我被人看
- 最新章:第22章
- 契诃夫1903年作品
- ,一封信:契诃夫1903年作品一封信“昨天我只顾看书,就连我喜爱的特拉甫尼科夫到我这儿来,也没有使我高兴。他到我这儿来的时候正在头痛,心绪恶劣。自从动过大手术以后,他老是头痛,这是中了石炭酸气体的毒。他问起我的腿,我呢,把我在第九十二页上划了线的那二十行给他读一遍作为回答,于是我们之间就开始了文学争
- 最新章:第6章
- 契诃夫1902年作品
- 《主教》一 大_契诃夫1902年主教一在圣枝主日①的前夜,古彼得罗甫斯基修道院里正在举行晚祷。等到教堂里分发柳枝,已经将近十点钟,烛火暗下去,烛心结了花,一切东西都象在迷雾当中。在教堂的昏暗里,人群浮动,好比海洋。彼得主教身体不适已经有三天了,在他眼里,所有这些人的脸,年老的也好,年轻的也好,男的也
- 最新章:第6章
- 契诃夫1893年作品
- ,大沃洛嘉和小沃洛嘉.契诃夫1893年作品大沃洛嘉和小沃洛嘉“放开我,我要自己赶车!我要坐到车夫旁边去”索菲雅·利沃芙娜大声说“车夫,你等一等,我要跟你一块儿坐在赶车座位上”她在雪橇上站着,她的丈夫符拉季米尔·尼基狄奇和她小时候的朋友符拉季米尔·米海雷奇抓住她的胳膊,免得她跌倒。那辆三套马的雪橇跑得
- 最新章:第22章
- 契诃夫1890年作品
- ,契诃夫1890年作品贼^生.网!契诃夫1890年作品贼医士叶尔古诺夫是一个浅薄无聊的人,在县里以吹牛大王和酒徒闻名。有一天,在复活节周,他到烈彼诺镇去为医院买东西,傍晚从那儿回来。医师怕他误了时间,希望他早些回来,就把自己的一匹最好的马交给他使用。起初天气倒还不坏,四下里安安静静,可是将近八点钟,
- 最新章:第8章
- 契诃夫1900年作品
- 《在圣诞节节期》契诃夫1900年作品在圣诞节节期①一“写什么呢”叶果尔拿钢笔在墨水里蘸了蘸,问。瓦西丽萨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到她的女儿了。她的女儿叶菲米雅结婚以后,就跟她的丈夫到彼得堡去,寄过两封信回 来,后来就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了。这个老太婆不管是黎明时候给母牛挤奶也好,生炉子也罢,夜里打盹儿也好,
- 最新章:第11章
- 契诃夫1895年作品
- ,契诃夫1895年作品第一卷 太太.小.说网契诃夫1895年作品第一卷太太“我请求过您不要收拾我的桌子”尼古拉·叶甫格拉菲奇说“您收拾过后,就什么东西都休想找得着。那张电报在哪儿呢?您把它扔到哪儿去了?麻烦您找一找。电报是从喀山打来的,写着昨天的日子”使女脸色苍白,长得很瘦,带着淡漠的脸容,在桌子底
- 最新章:第41章
- 契诃夫1899年作品
- ,宝贝儿 大_契诃夫1899年作品宝贝儿退休的八品文官普列勉尼科夫的女儿奥莲卡①坐在当院的门廊上想心事。天气挺热,苍蝇老是讨厌地缠住人不放。想到不久就要天黑,心里就痛快了。乌黑的雨云从东方朝这儿移动,潮湿的空气时不时地从那边吹来。库金站在院子中央,瞧着天空。他是剧团经理人,经营着“季沃里”游乐场,借
- 最新章:第15章
- 契诃夫1887年作品
- ,契诃夫1887年作品第一卷 新年的苦难最新酷刑速写^生.网契诃夫1887年作品第一卷新年的苦难最新酷刑速写您穿上燕尾服,往脖子上挂一枚斯丹尼斯拉夫勋章(如果您有这东西的话,往手绢上洒点香水,把小胡子捻成螺旋的样儿,这些动作您干得那么气愤,使劲那么猛,好象您不是打扮自己,而是打扮您的最凶恶的仇人似的
- 最新章:第10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