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在的,在主显节 ①晚上,我们那小木房着火了。……当时我不在家,我赶车到奥廖尔去了。赶车到奥廖尔去了。……玛丽亚冲出屋来,到了街上,可是想起小孩还睡在屋里,就跑回去,结果跟孩子一块儿烧死了。
……是啊。……第二天他们只找着碎骨头。“
午夜光景,车夫们和叶果鲁希卡又围绕一小堆篝火坐着。
等到杂草烧起来,基留哈和瓦夏就到山沟里的什么地方去取水。他们消失在黑暗里,不过一直听得见他们铁桶子丁冬的响声和他们讲话的声音,可见山沟一定不远。篝火的火光在地上铺了一大片闪烁的光点,虽然明月当空,火光以外却好象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亮光照着车夫们的眼睛,他们只看见大道的一部分。那些货车载着货包,套着马儿,在黑暗里几乎看不清,样子象是一条不定形的大山脉。离篝火二十步远,在大道跟旷野交界的地方,立着一个坟墓上的木头十字架,向一侧歪斜着。叶果鲁希卡在篝火还没烧起来以前,还能看见远处东西的时候,留意到大道的另一边也立着一个同样歪斜的旧十字架。
基留哈和瓦夏提着水回来,倒满锅子,把锅子架在火上。
司乔普卡手里拿着那把缺口的勺儿,站在锅子旁边的烟雾里,呆望着水,等沫子浮上来。潘捷列和叶美里扬并排坐着,闷声不响,不知在想什么。迪莫夫趴在地上,用拳头支起脑袋,瞧着火,司乔普卡的影子在他身上跳动,因此他漂亮的脸一 忽儿给黑暗盖住,一忽儿又突然发红。……基留哈和瓦夏在不远的地方走动,收捡杂草和桦树皮来烧火。叶果鲁希卡把两只手放在衣袋里,站在潘捷列身旁,瞧着火怎样吞吃杂草。
大家都在休息,思索着什么,匆匆看一眼十字架,一块块红光正在十字架上跳动。孤零零的坟墓显得忧郁,好象在沉思,极有诗意。……坟墓显得多么沉静,在这种沉静里可以感到这儿存在着一个身世不详、躺在十字架底下的人的灵魂。那个灵魂在草原上觉得好受吗?在月夜,它不悲伤吗?靠近坟墓的一带,草原也显得忧郁,凄凉,若有所思,青草悲伤,螽斯的叫声好象也拘束多了。……没有一个过路的人不记起那个孤独的灵魂,一个劲儿地回头看那座坟墓,直到那坟远远地落在后面,掩藏在雾气里。……“老爷爷,为什么立着这个十字架?”叶果鲁希卡问。
潘捷列瞧一瞧十字架,然后又瞧一瞧迪莫夫,问道:“米科拉,②这不就是早先割草人打死商人们的那块地方吗?”
迪莫夫勉强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来,瞧一瞧大路,答道:“就是这地方。……”随后是沉默。基留哈折断一些枯草,把它们捏成一团,塞在锅子底下。火燃得更旺了。司乔普卡笼罩在黑烟里,十字架的影子在大道上货车旁边的昏光里跑来跑去。
“对了,是他们打死的,……”迪莫夫勉强地说着。“有两个商人,爷儿俩,坐着车子去卖神像。他们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家客栈里住下,现在那家客栈由伊格纳特·佛明开着。老的喝多了酒,夸起口来,说是他身边带着很多钱。大家全知道,商人都是爱说大话的家伙,求上帝别让我们犯那种毛病才好。……他们在我们这班人面前总是忍不住要装得阔气些。
当时有些割草人在客栈里过夜。商人夸口的话,他们全听见了,就起了意。“
“啊主!……圣母!”潘捷列叹道。
“第二天,天刚亮,”迪莫夫说下去,“商人准备动身了,割草人要跟他们搭帮走。‘一块儿走吧,老爷。这样热闹点,危险也少一点,因为这是个偏僻的地方啊。……’商人为了不让神像被碰坏,就得步行,这刚好合了割草人的心意。
……“
迪莫夫爬起来,跪着,伸一个懒腰。
“是啊,”他接着说,打了个呵欠。“先是平平安安,可是等到商人走到这个地方,割草人就拿起镰刀来收拾他们了。儿子是个有力气的小伙子,从他们一个人的手里抢过一把镰刀,也回手砍起来。……临了,当然,那些家伙得了手,因为他们一共有八个人。他们把那两个商人砍得身上没留下一块好地方。他们完事以后,就把两个人从大道上拉走,把父亲拉到大道一边,把儿子拉到另一边。这个十字架的对面路边上,还有一个十字架呢。……那个十字架究竟还在不在,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这儿看不见。”
“还在,”基留哈说。
“据说他们事后只找到很少的一点钱。”
“很少一点,”潘捷列肯定道。“只找到一百卢布。”
“对了,后来他们当中有三个人死了,因为商人也用镰刀把他们砍得很重。……他们流血过多。有一个人给商人砍掉一只手,据说他缺一只手跑了四俄里路,人家才在靠近库里柯沃村的一个山冈上找着他。他蹲着,头伏在膝头上,仿佛在想心事,可是细细一瞧,原来已经咽了气,死了。……”“他们是顺着路上的血迹才找到他的,……”潘捷列说。
大家瞧着十字架,又沉静下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多半是从山沟那边吧,飘来鸟儿的悲鸣:“我睡了!我睡了!
……“
“世界上有许多坏人哟,”叶美里扬说。
“多着呐,多着呐!”潘捷列肯定地说,往火那边挪近一 点,带着好象害怕的神情。“多着呐,”他接着低声说。“那样的人,我这一辈子见过好多好多。……坏人。……正派人和规矩人我见过不少,有罪的人呢,数也数不清。……圣母,拯救我们,怜悯我们吧。……我记得大概三十年前,也许还不止三十年,有一回我给莫尔祥斯克城的一个商人赶车。那商人是个出色的人,相貌堂堂,身边带着钱。……那个商人。……他是好人,挺不错。……就这么着,我们到一个客栈去住夜。
俄罗斯的客栈跟这一带的客栈可不同。在那儿,院子里搭天篷,就跟堆房一样,或者不妨说,跟有钱人家庄园上的谷仓一样。只是谷仓还要高一点。得,我们就在那儿住下了,挺不错。我那位商人住一个房间,我呢,跟马住在一块儿,样样事情都合情合理。就这么着,哥儿们,我在睡觉以前祷告一番,到院子里溜达一下。那天晚上挺黑,什么也看不见,要看也是白费劲。我就这么走了一阵,又回到货车旁边,快要走到了,忽然看见亮光一闪。这是怎么回事?老板跟伙计好象早就上床睡了,客栈里除了商人和我以外又没别的住客。
……这亮光是打哪儿来的呢?我起了疑。……我走过去,……往亮光那儿走。……求主怜悯我!圣母拯救我!我这么一瞧,原来靠近地面有个小窗子,外面安着铁格子,……在正房底下。……我趴在地上,往里瞧;我这一看不要紧,周身都凉了。……“基留哈极力不出声地拿一把杂草塞进火里。老头儿等枝子哗哗剥剥爆过,咝咝响过以后,说下去:”我往那儿这么一瞧,原来是个地窖,好大哟,漆黑,阴凄凄的。……有一个桶,上面摆着一盏小提灯。地窖中央站着十来个人,穿着红衬衫,卷起袖子,在磨长刀。……哎呀!
原来我们住进黑店,掉到强盗窝里来了!……这可怎么办?我跑到商人那儿,悄悄叫醒他,说:“你别害怕,商家,‘我说,’可是咱们的事儿不妙。……咱们掉进强盗窝里来了,‘我说。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呢,潘捷列?我带着很多孤儿的钱呐。……至于我这条命,‘他说,’那随上帝的意思好了。我不怕死,可是丢掉了孤儿的钱才可怕呀,‘他说。这可怎么办?大门上了锁。坐车也好,走路也好,都出不去。……要是有一道围墙,那倒也好翻过去,可是院子上面有天篷啊!……’喂,商家,你也不用害怕,‘我说,’对上帝祷告好了。也许主不肯让孤儿受屈。就在这儿待着吧,‘我说,’别有什么动静,趁这工夫,也许我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好!……我就向上帝祷告,上帝叫我想出妙法来了。……我爬上马车,轻轻地……轻轻地,不让别人听见,拉掉房顶上的麦秆,挖了个小洞,往外爬……往外爬。……然后我跳下房顶,顺大路拚命跑。我跑啊跑的,累得要死。……大概我一口气跑了有五俄里路,也许还不止五俄里。……谢天谢地,我一瞧,前边有个村子。我跑到一所农舍跟前,敲窗子。’东正教徒啊,‘我说,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了,’别眼看基督徒的灵魂毁掉吧。……‘我把大家全叫醒了。
……农民们会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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