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265章


秋风吹着天上的云团,自西向东涌动。赵破奴觉得那云低得伸手就可以抓下来,他的心十分沉重,眉头也挤得很紧。
在这样的天气行军,一旦下起雨来,就会面临意想不到的危险。赵破奴勒住马头,问道:“距受降城还有多远?”
从事中郎在风中展开地图,瞅了一眼回道:“照图上看,现在至少还有四百里。”
赵破奴一摔马鞭,有些急了:“严令各部加快进军,务必于明日中午前与公孙将军会师。”
在从事中郎即将离去之时,赵破奴又喊道:“命令将士提高警觉,谨防埋伏!”
傍晚时分,风越刮越大,天空飘起了小雨。从事中郎来报:“大军已疾行数百里,将士疲惫,可否休整一下?”
赵破奴立即正色道:“你是想让大军陷入匈奴军重围么?赶快加速行军,违令者斩!”
从事中郎正要转身传令,就听见雨中传来“喔嗬嗬”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地朝汉军涌来。
赵破奴飞身上马,朝远处眺望,只见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从四面飞驰而来,马刀汇成的丛林,搅动着雨雾。
“不好!我们中了埋伏!”
从事中郎看着滚滚而来的敌军,惊道:“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速令中路司马率军朝南突围,能出去多少就出去多少!”赵破奴挥动着手中的长枪,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敌阵。
以八万之众对七千人马,匈奴军胜券在握,呼韩昆丁建议乌师卢单于不急于阵前肉搏,要他发挥强弩优势,轮番射杀敌人。
汉军远途而来,弓箭有限,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千多将士死于箭下。
敌军的用意赵破奴看得很明白。他率领数百骑,拨开箭雨,舞动长枪,把一个个匈奴弓弩手挑在地上。身后的将士被将军的气概所感染,一个个奋力拼杀,匈奴弓弩手在留下一批尸体后,纷纷后撤。
赵破奴令从事中郎挥动战旗,召唤部属朝余吾河北岸退却。
天完全黑了下来,匈奴军停止了进攻。赵破奴拖着疲累的身体靠着一棵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吩咐从事中郎到河边弄些水来解渴。他喊了数声却不见回应,凭着直觉,他知道从事中郎已殒命疆场。
他又喊卫兵,只听见暗夜中传来微弱的呻吟:“赵将军!我在这里。”
赵破奴顺着声音上前抚着卫兵,天哪,他的双腿从膝盖以下被匈奴军砍掉了。
“我本农人,如今没了双腿,以后也无法苟活了。请将军给我一刀,也少了许多痛苦。”
赵破奴的心在滴血,他所带出来的将士,大部分都是农家子弟,每个人都被一大家人盼望归去。
他摸着卫兵的脸颊道:“你还是个孩子啊……你先躺着,我去弄些水来。”
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刚刚把头盔伸到水里,就被从身后落下的网给罩住了……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只闪过一句话:“皇上!一切都完了!”
“完了?怎么可能就这样完了呢?”刘彻反复看着右路司马的上书,似乎不相信这一切。
公孙贺道:“公孙将军从受降城送来奏章,请皇上圣览。”
刘彻看了包桑呈上来的奏章,终于相信左骨都侯举义失败,赵破奴的中路军和左路军全军覆没。
“那赵破奴呢?”
“赵将军为乌师卢单于所掳。”
“公孙敖呢?”
“公孙将军坚守受降城,乌师卢见久攻不下,又怕中我军埋伏,遂向北撤退了。”
刘彻将奏章摔在案头,朝公孙贺怒吼道:“此建元以来最大耻辱,赵破奴误国。”
公孙贺闻此,便不敢此时再把来自大宛的消息禀奏给刘彻了。
其实,公孙贺压根儿就不想做这个丞相。
太初二年正月,窝囊的石庆在丞相位上度过了八年之后去世了——这是公孙弘之后唯一善终的首辅。大臣中竟没有一个人愿接任丞相的,他们不是称病请皇上赐告,就是以年迈体衰而请致仕回乡。
公孙贺在接到皇上的诏命时,跪在宣室殿里,以“鞍马骑射为官,材诚不任丞相”为由而拒受印绶,惹得刘彻拂袖大怒而去。
平心而论,公孙贺觉得赵破奴的遭遇完全是因为左大都尉举事失败所致。可现在说这些皇上会听么?他正踯躅间,刘彻又问话了。
“西边怎么样?贰师将军现在何处?”
“这……”
“这什么?莫非他也让朕在一个弹丸之国面前颜面扫尽。”
公孙贺呈上自敦煌发来的奏章,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打量着刘彻的情绪。果然,刘彻看了没一半,就已是脸色铁青了,他对包桑喊道:“传御史大夫児宽、搜粟都尉上官桀等前来议事。”
包桑道:“御史大夫正在病中,已请告多日了。”
“难道你没有听懂朕的话么?”
包桑不敢怠慢,急忙出殿去了。
公孙贺问道:“皇上,此事要不要宣太子一同商议?”
刘彻坚决地摆了摆手道:“罢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眼不见心不烦。”
公孙贺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收住了话头,但内心已打定主意,要见一见皇后卫子夫。
第二十八章 三载远征千马回
半个时辰后,上官桀、児宽进了未央宫。
脸色蜡黄的児宽在两位黄门的搀扶下进了宣室殿,挣扎着要向皇上跪拜。
君臣直接进入正题,几位大臣就浚稽山和大宛之战开始商议对策。
公孙贺反复掂量之后说道:“浞野侯被俘,受降城已成为一座孤城。依臣之见,不如命公孙敖将军撤回塞内,命朔方太守和北地太守屯垦漠北,以作长久御敌之计。”
刘彻沉吟良久,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现实:“我军新败,一时很难再图北进。传朕旨意,命公孙敖班师回京!此事一了,那么大宛之事怎么办呢?”
児宽支撑着病体,说话的声音虽然衰微,可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思虑很久的。
“皇上,臣以为……”児宽咳嗽了一阵后,继续道,“眼下……匈奴新胜,必生南下之意,臣以为……此时不如且罢了击宛之兵,专力攻胡。”
说罢,児宽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包桑见状,忙传黄门上来捶背,半天児宽才缓过气来。可此刻,刘彻却是一脸的不悦。
“御史大夫之言差矣!大宛弹丸小国犹不能下,则大夏等国必渐渐轻汉,乌孙、轮台等则会轻慢汉使,岂不为外国所笑?”刘彻将目光投向上官桀,“爱卿以为如何?”
上官桀毕竟年轻,他很快就理解了皇上的意思,忙道:“皇上圣明!微臣以为大宛之战不仅是取马,而在于震慑西域各国。若我军中途撤回,则西域诸国必畏于匈奴,叛汉而去。”
“丞相也这样看么?”
公孙贺忙道:“上官大人所言,臣深以为然。”
“好!”刘彻的情绪,因为各位大臣与自己意见相似而好转了不少,“朕绝不容许西域各国轻慢大汉。”
刘彻的声音在宣室殿内回荡,公孙贺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所谓木叶将落,震而坠之。拟诏给贰师将军,朕在明年将发士卒六万,牛马无数,不拿下大宛决不罢休!”
上官桀深为皇上的磅礴气势所震动,那建功的热血顿时涌上心头,请缨道:“臣愿奉诏前往敦煌,助贰师将军降服大宛。”
“如此甚好!爱卿不日即奔赴敦煌,朕等着大捷的消息!”刘彻情之所至,言犹未尽,来到公孙贺和児宽面前道,“朕早年曾说过,兴大汉者,非少壮有力者不能为之。自卫青甥舅去后,朕许久不闻将军请战之声了。”
这话让公孙贺很惭愧。自卫青去后,中朝之首长期空缺,他实际是以将军之身而总揽中、外朝事务,却不能在关键时刻为皇上分忧。他正要说话,却听见包桑一声惊叫,大家急忙上前,只见児宽脸色发青,昏厥过去了。
“速传太医!”刘彻大声喊道。
敦煌在长安阳气暖渭水的日子里,还像一座冰雕,没有生机地雄踞在大漠腹地。
李广利昨夜喝了太多酒,一直睡到很晚才醒来,他简单地用了一些早膳,就坐在帐中理事:“朝廷还没有消息么?”
从事中郎摇了摇头。
他的眉头就紧蹙了:“年前就去了奏章,想来也该到了啊!”说着,他就收拾起案头的文书。
两人打马出城,在大漠上缓缓而行。他们展眼望去,南面是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面是浩瀚无垠的大沙漠,北面是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东面是峰岩陡峭的三危山。
巡逻兵手持武器,瑟缩着身体在营区穿梭。
天气很冷,李广利拉了拉头上的风帽,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就像一个被抛弃在天涯的弃儿,离家是那么的遥远。
当年他是多么羡慕和嫉妒卫青、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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