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第91章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
“内莉现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有一个当爸爸的:你见过他,也认识他;他诅咒了自己的女儿,昨天他还来请你代替她做他的女儿。现在她,娜塔莎(你曾经说过,你爱她!),已经被她所爱的男人抛弃了,她也是为了他才离开她父亲的。这男人就是来过的那个公爵的儿子,记得吗,他晚上来找我,正遇上你一个人在家,后来你躲开他,逃跑了,然后你就病了……你不是认识他吗?他是个大坏蛋!”
“认识,”内莉答道,她打了寒噤,脸一阵发白。
说罢便倒在我的怀里。我还让他保证决不离开娜塔莎一分钟。他向我作了保证,我便跑回家去了。跑回了房间。而我必须把阿廖沙一直送到马车旁?
“对,他是个大坏蛋。他恨娜塔莎,因为他的儿子阿廖沙想跟她结婚。今天阿廖抄走了,可是一小时后他父亲已经在她那里了,他侮辱了她,还威胁要把她送到管教所去,而且嘲笑了她。内莉,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
她的黑眼睛倏忽一闪,但是她立刻又把眼睛低了下去。
“懂了,”她用勉强听得出来的声音悄声道。
“现在娜塔莎只有一个人了,而且有病;我让那位给你治过病的大夫陪着她,就跑来找你了。我说内莉:咱们去找娜塔莎的爸爸吧;你不喜欢他,你不愿意上他家去,可是现在咱俩一块儿去找他,咱们进去后,我就说,你现在愿意代替娜塔莎做他们的女儿了。这位老人现在生着病,因为他诅咒了娜塔莎,因为阿廖沙的父亲前不久狠狠地侮辱了他。他现在关于他女儿的情况连听都不愿意听,但是他爱她,非常爱她,内莉,而且想跟她言归于好;这,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就是这样的……你听见了吗,内莉?”
“听见了,”她用跟刚才同样的低语悄声道。跟她说话的时候,我泪流满面。她怯怯地不时抬起头来看我。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
“我就这么带你进去,让你坐下后,他们就会把你当女儿看待,对你亲亲热热和询问你。到时候,我就故意把谈话引到让他们向你问长问短,问你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问你的母亲和你的外公。你就告诉他们,内莉,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你过去怎么跟我讲的就怎么告诉他们。把一切,把一切都讲出来,讲得既简单明了,又什么事都不要隐瞒。你告诉他们,那个大坏蛋怎样抛弃了你母亲,你母亲又怎样在布勒诺娃的地下室里渐渐死去,你跟你妈怎样沿街乞讨;你妈临死的时候又跟你说了些什么和要求你做什么……说到这里,你就说你外公。告诉他们,你外公怎么不肯宽恕你妈,你妈在临死前那一刻又怎样打发你去找外公,让他来看她,饶恕她,可是他硬不肯来……以及你妈是怎样死的。把这一切,把一切都讲给他们听!你把这一切全说出来以后,他老人家就会在自己心里感受到这一切。要知道,今天,阿廖沙抛弃了她,她留了下来,受尽了人间的欺凌和羞辱,孤立无助,孤苦无告,听凭自己的仇敌对她横加羞辱——这,他是知道的。凡此种种,他都知道……内莉,你救救娜塔莎吧!你愿意跟我去吗?”
“愿意,”她深深地换了口气,答道,说罢又用一种异样的目光,仔细地、长久地看了看我;这目光里有一种类似责备的神态,我在自己心里感觉到了这点。
公爵,”娜塔莎说,“让我安静一下吧。”让他来看她,饶恕她,可是他硬不肯来……以及你妈是怎样死的。把这一切,把一切都讲给他们听。
但是我不愿放弃我的这个主意。我太相信这主意了。我拉着内莉的手,走了出去。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阴云四合。近来天气一直很闷热,但是现在却从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早春的第一声春雷。风过处,卷起满街尘土。
我们上了马车。一路上内莉都默不作声,只是间或仍旧用她那异样的、谜一般的目光抬起头来看看我。她的胸部在一起一伏,我在马车上扶着她,我感到她那颗小小的心在我的手掌里怦怦跳动,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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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我觉得没有尽头似的。我们终于到了,我提心吊胆地走进去看我的那两位老人家。我不知道我将怎么走出他们家,但是我知道,我出来时无论如何必须求得他老人家的宽恕和同女儿言归于好。
已经三点多了。两位老人家照例孤孤单单地坐着。尼古拉·谢尔盖伊奇的心情很不好,又有病,伸直腿,半躺在自己那张安乐椅上,脸色苍白,心力交瘁,头上包着一块手帕。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坐在他身旁,间或用醋抹在他的两边太阳穴上,同时又带着探究而又痛苦的神态不断注视着他的脸,这神态使他老人家感到很不安,甚至很恼火。他闭紧了嘴,一言不发,她也不敢开口。我们的突然到来把他俩吓了一跳。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看到我和内莉后,不知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在我们进门之初,她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好像蓦地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对不起我们似的。
“我把我的内莉给你们送来了,”我进门时说道,“她回心转意了,现在她自己乐意上你们家了。请你们好好地接受她,好好地爱她……”
老爷子怀疑地看了看我,仅从他的目光就看得出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就是说娜塔莎现在已经形单影只,被遗弃,被抛下不管,也许还受尽了侮辱。他非常想洞察我们此来的秘密,于是就疑惑地看着我和内莉。内莉浑身哆嗦,用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臂,看着地面,只间或向自己周围投去害怕的一瞥,那神态活像一只被逮住的小野兽。但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很快就明白过来了,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急急忙忙地向内莉走去,亲吻她,爱抚她,甚至都哭了,她亲亲热热地让内莉坐在自己身边,摸着她的小手不放。内莉好奇而又有点诧异地乜斜着眼,打量着她。
我把我的内莉给你们送来了,”我进门时说道,“她回心转意了。
但是,老太太亲亲热热地让内莉坐在自己身边后,就再也不知道做什么了,于是便带着一种天真的等待开始抬起头来看我。老爷子皱起眉头,差点没猜到我带内莉来的用意。他看到我正在注意他那不满的表情和皱起的眉头,便举起手来摸了摸脑袋,没头没脑地说道:
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沉重地呼吸着。从远处又传来了隆隆雷声。
“头疼,万尼亚。”
我们照旧默然不语地坐着;我正在寻思怎么开头,从远处又传来了隆隆雷声。
“今年春天打雷真早,”老爷子说,“记得,三七年,我们那一带,来得更早。”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叹了口气。
“要不要生茶炊?”她怯怯地问道;但是谁也不理她,她只好又回过头去跟内莉说话。
“我的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呀?”她问她。
内莉用虚弱的声音说了自己的名字,说罢,头垂得更低了。老爷子定睛看了看她。
“叫叶莲娜,对吗?”老太太活跃起来,继续道。
“对,”内莉回答,接着又是一分钟的沉默。
“她姨普拉斯科维娅·安德烈耶芙娜,有个外甥女也叫叶莲娜,”尼古拉·谢尔盖伊奇说道,“也叫内莉。我记得。”
“你怎么啦,宝贝儿,没亲人,没父亲,也没母亲?”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又问道。
内莉停下来端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没有,”内莉简短而又怯怯地悄声道。
“这,我倒听说了,听说了。你妈多咱死的?”
“前不久。”
”我解释道。她母亲是混血儿,是一个英国男人和一个俄国女人生的女儿。
“我的宝贝儿,没爹没娘的孩子,”老太太继续道,怜悯地看着她。尼古拉·谢尔盖伊奇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你妈是外国人?伊万·彼得罗维奇,您是这么告诉我的吧?”老太太又继续怯生生地询问。
内莉用她那黑黑的眼睛匆匆瞥了我一眼,仿佛在向我求助似的,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沉重地呼吸着。
因此她无宁说是俄国人;内莉生在国外。”,来得更早。”妈妈就彻底病倒了,躺了三星期,我一直侍候她。我们的钱全花光了。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她母亲是混血儿,是一个英国男人和一个俄国女人生的女儿,因此她无宁说是俄国人;内莉生在国外。”
“她妈怎么会跟她丈夫到国外去的呢?”
她自己也常常吓得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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