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杜邦的祈祷》第6章


“你知道支仓常长是死刑犯的儿子吗?”稻单人静静地诉说历史。“他父亲被判死刑,虽然他的罪名没有留在历史上,但这是事实。”
我想起了十多年前引起话题的那件事。有一本书提到,当时有人向伊达藩提出遣欧使节船的计画,伊达藩不知道该派谁执行那趟危险的旅行,于是选了死不足借的死刑犯儿子支仓常长,原本以为是英雄的人物现在成了罪人的儿子,这件事让我心情有点复杂。
“这座岛距离从前用来流放犯人的地区很近。江户时代,会依罪名的轻重判处流刑。牡鹿半岛靠近我们的这一侧、田代岛、网地岛和江岛部是汕台藩的流放地区。其实,这座荻岛也离那些岛屿很近。”
“这里不是流放地区吗?”
“从江户时代起幕府和藩就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座岛。”稻草人似乎对此感到高兴。接著说:“支仓常长打算在这里实现他长年思考的点子。”
优午说,那就是瞒著藩和幕府舆欧洲交流。
“被流放到江岛的支仓常长在前往欧洲之前,也就是他父亲等待死刑期间,他已经知道这座获岛。”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了接受遣欧船的使命,利用这里逃离藩的计画。
“然后,那个男人成功地完成了计划。”日比野骄傲地说道,说不定这座岛的岛民奉支仓常长为英雄。
“说是交流场所,其实欧洲人好像也是随兴造访这里,稍事休息就离开了。不过,从那时候头起,外来文化就逐渐渗透了这座岛,那肯定是这座岛的文明基础。”
当时的我,需要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他该不会是死在这座岛上吧?”我问。“岛的另一头有—座坟墓喔!”日比野回
支仓常长的身世笼罩在一团谜雾中,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与欧洲交涉失败之后,回到藩遭到处刑。也有人说他变成虔诚的基督徒,结果到底怎样还是无人知晓。
还有人说,他是搭西班牙的船回来的。一般的说法是,他八成将“San JuanBautista”号卖给了哪个国家。不过,我认为他或许将贴开到这座岛,然后再搭西班牙的船回到伊达藩。如果把自己最重要的一艘船送回藩,未免也太划不来了,索性把船藏在荻岛。有没有这种可能?而搭外国船回去,说穿了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手法。
虽然我心里觉得这是一派胡言,不过—旦松懈下来,想像力便自行运作,脑中浮现支仓常长费时七年才完成的狂野计画。
“这座岛在那之后就与外界隔绝了。不过,在那之前吸收了西方文物。当然,岛民现在也会透过轰到外地购物,才能获得衣服和鞋子,如何?这样有没有稍微解除你的疑问?”
“啊,哪里。”我开始不在意那些小事了。
接著,优午说:“我随时都站在这里。”他仿佛知道我还会再来,不,实际上他就是知道吧。即使感受不到“真实感”,我还是开始接受这座岛。
我和日比野一起离开了水田,我频频回首。
“很怪吗?”日比野担心地问。
“不会,”我回答。我是真心那么想。稻草人优午泰然自若地说著超乎常识范围的事。事实上,稻草人会说话本身就已经非一般常识了,但那顶多只能算是我所知道的常识范围。管他什么镇国、支仓常长的庆长遣欧使节船和混沌理论,我已经不在乎了。说到“真实感”,我现在站在这座岛上的感觉就是真实,我开始放弃一般人所谓的真实,或许应该顺从这种感觉;瘟狂与包容;疯狂近似于包容。
我想起了静香,她是我半年前分手的女友,大我两岁,今年应该三十了,我们交往了五年才分手。她在我之前任职的软体公司总部工作,属于站在工作伙伴中鹤立鸡群的那种优秀员工。
交往之后没多久,我就发现她有精神衰弱的间题。
“我从前是个乖宝宝。”
“我想也是。”
“我母亲是学校老师,我小时候她几乎不在家。”
这种情形很常见,但似乎她没有做出要母亲在家里陪她之类的无理要求。因为她知道那么说的话,母亲会很困扰,而且她自己也不觉得特别寂寞。
“可是我一上中学以后就理所当然地不去学校,甚至做出类似出卖肉体的事。”她还说,我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她自我分析,我果然还在忍耐,每个孩子在小时候,都需要父母的关爱,就像喝牛奶一样不可或缺。静香已经习惯母亲不在身边了。尽管习惯了,心里却蓄积了不满。那是一种失去情感的压力,在无意识间蓄积了不满的情绪。静香的对应,就是在进入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期,一吐之前不断地淤积在心底的不满。
我认为,荻岛上的所有居民一心认为“不能离开这座岛”。他们对此不曾感到怀疑,不过他们的身体和内心深处说不定都存在着不满。他们一定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且对于无法那么做而感到不满。
或许那一点一滴所累积的压力,让岛上的年轻人感到焦躁不安。这种情况就像人被关在没有时钟的房间里不与外界对话,最后都会发疯一样,毫无例外。
那个名叫轰的男子似乎是单身汉,而且似乎是年纪老大不小的中年男子,还长得像头“笨熊”。
走在没有岔路的柏油路上,没有人与我们擦肩而过,也没有一辆车从我们身后疾驶而去。我问日比野,这座岛上有车吗?他回答,大概十辆吧。他说是轰运进来的,我难以立即相信。
“应有尽有耶。”听到我这么佩服地一说,他的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问我:“这座岛还少了什么?”我感觉好像被他用生锈的小刀硬生生地捅了一刀。
不知道,我轻描淡写地说道,耸耸肩,没想到他竟然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
他仿佛想说,你别装傻嘛。但我不懂他为什么失望。
这时候,我看见—名少女!她躺在地上,朝左倒躺着,正在睡觉,看起来约莫十岁,躺在一栋平房前面。
“那里就是轰的家,”日比野鼻尖朝上,简直就像一只狗正在用鼻子嗅闻。
“不过,有一个小女孩耶。”
“轰没有小孩。那是若叶。”日比野指著前方的少女。
少女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也不起身,只是嫌麻烦地一个翻身,将身体转向我们。
“你在做什么?”
“我在玩呀。”长发及肩的她,有一张可爱的脸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轰大叔呢?”
“嗅,叔叔在河边。”她说,依旧不打算起身,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懒得起身,感觉好像躺在地上很重要。
“你在做什么?”日比野问。
“我在听声音。”她语焉不详地回答。“听噗通噗通的声音。”
日比野一脸错愕,一副在问“你又在听心跳声啊”的模样。
“我特别喜欢这里,”
这个叫若叶的少女似乎经常在玩这种游戏。在这座没有娱乐的岛上,这些岛民或许会有质朴却古怪的习惯。
“那个小女孩在听心跳声吗?”离开那里之后,我问日比野。“还有那种游戏啊?”
“只有若叶会干那种蠢事。”
※ Tales Text Team ※ ※ Tales Text Team ※
那个叫轰的男人果真长得像头熊。他捡到了逃离警车的我,自作主张将我带回这座岛。诚如若叶说的,他正河边,河的另一边是大悬崖,不知道是不是自然崩塌,能够清楚地看到地层的颜色,他顶著一个五分头,体态圆壮,身高和我差不多,但他的体型看起来比较结实,脸上啮著短髭。
他在河边捡拾水泥砖,右手拿著灰色水泥砖,扯手迩在找其随东西,河面波光粼粼,阳光就像光线照在银纸上般产生漫反射(注:当平行光束射在平面上时,光线会朝四方八面反射,这种反射称为漫反射。)让人误以为河川本身在发光。河川不深,清澈见底。
“你拿水泥砖要干什么?”日比野问。
轰说,这个可以用来当作那个,然后抓著水泥蹲,正在想该怎么解释,他看起来四十开外,使劲拼凑词汇的模样,怎么看都感觉不出威严。
“是优午要我拿去的。”轰花了相当常长的时间才回答。
“优午?拿去哪里?”
日比野一口气问了两个问题,蠢又陷入沉默。他让我想起了不管怎么敲键盘就是没反应的老旧电脑。
“我带伊藤来啰。”等得不耐烦的日比野向他介绍我。
喔……。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尾音拖得长长的,慢吞吞地走向我,
“你好。”我低头行礼。
“喔。”轰举起一只手致意,但迟迟不说话,大概又在想该怎么开口了。他那张嘴似乎比身体遗要笨重,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发出低沉的嗓音说:“你那时走路摇摇晃晃的。”
我跟他解释,其实是因为我坐的车发生车祸。不过,我没有说那是一辆警车,也没有提到我是遭警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