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恬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掩饰地扭了两下,勺子举着也忘记吃了。
“听他的话……严清好像家里出事了。”文思凛面色凝重,叹了口气,“他在咨询申请破产保护的事情。”
“破产?”文思恬一愣。
他知道严清的父亲曾做过经济特区的党委书记,经营的服装企业在文思恬还小的时候就名声渐起,在实体服装业颇不景气的现今,还占据着市中两三处门面,怎会忽然说破产就破产?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没跟我讲过。”文思凛想了想,低头亲昵地蹭一蹭文思恬的脸,“我给严清打个电话,行吗?”
文思恬瞪起眼睛,像个猫头鹰似的看着文思凛,他是有些纳闷的,明明文思凛从前也跟严清联系过,干嘛现在忽然来征询自己的意见?
他还没说话,文思凛补充道:“我们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文思凛这样和颜悦色地讲话,他怎么可能拒绝呢。文思恬乖乖点头,说起来,严清对他很好,他也不希望严清家里遭难。
但哥哥说得对,什么东西都不能多吃,这鳄梨的味道也没那么好了。
与严清的电话并没有打很长时间,大约文思凛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他只在电话末尾说:“……有事情记得找我。”不知严清回了句什么,他浅浅地笑了一声。
“严清说,家里的企业早就不行了,负资产高得惊人,申请破产是早晚的事,只是他父亲病了,他才回来处理的。”挂掉电话,文思凛简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他听上去状态不太好,可能暂时不回德国了。”
文思恬蹙起眉心,犹豫道:“那你要做什么去帮他?”
“我只帮他问问别人,又不是我的专长。”文思凛说话间神色还是颇为担忧 ,却对他说,“况且,我们也没办法一直帮他,对不对?”
文思恬有些吃惊地抬头望着他。
“等我们从海边回来,一起去看看他吧。”文思凛去吻了吻他羽翼一样颤动的睫毛,“严清英文好得很,你可以问问他,怎么考高分。”
他从文思凛的话里听出点什么,但又不敢太过笃定,好像漆黑的干柴里,被一阵风又吹醒了一点赤红的焰心,让他略微看到了燃烧起来的希望。
见文思恬呆头呆脑地看着他,文思凛笑了笑说:“好了,吃完了去刷牙睡觉。”便把他赶走。
等到他刷完了牙出来,文思凛还在阳台上跟大伯讲电话,想必是替严清咨询公司的事情。
脏兮兮的晴雨娘一个人吊在窗棂上,对着灰蒙蒙的夜色祈祷明天的好天气。
第二天难得没有阴天,云彩薄薄的叠了几层在天边,天空是饱和度很低的蓝灰色,也足够让人开心了。
他们清晨就出发了,文思凛临走前十分满意地用签字笔给晴雨娘画上了眼睛。
大概是他期盼的时间太久,战线拉得太长,预想的变数太多,文思恬反而不敢抱太多的期望,直到坐在了开往海滨的车上,他们要去旅行的事实才有了点实感。
他要开始一点点完成他的梦想了。
他坐在微微颠簸的车里,看着两旁倒退而去的街景,忽然兴高采烈起来,半个身子探到后座去拿他新买的遮阳草帽,很多东西买回来之后他都没敢拆标签,生怕落得一场空欢喜。
“你在车里戴那个干吗?”文思凛笑他。
“看看合不合适。”文思恬去照后视镜,他看见自己眼下两块青青的黑眼圈,和下耷的眼皮,嘴唇上原本鲜嫩的红色褪去了一半,表情十分可怜,怪不得文思凛总是带着忧愁看他,他看上去越来越不健康了。
他把草帽系好,对着后视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感觉自己好久没笑了似的,脸皮都僵**。
“傻笑什么呢?”文思凛见他揽镜自照,乐呵呵的样子,问道。
“高兴啊。”他拧开音乐,趴在车窗上眯起眼睛,像一只兜风的猫。
清早的空气还没热起来,日光也没那样晒,车子一颠一颠,带着叮铃当啷的满车愿望和追在后面的风向前跑。
他想起从前文思凛骑着车在后面追他,是多么纯粹又澎湃的感情,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他稚嫩的脸庞上,而不是之后他常看到的那样,仿佛咬碎了牙根的隐忍和切根断骨的决绝。
但哥哥最终还是回来了,就坐在自己身旁,他带自己去海边,还要跟他一起出国,甚至,文思凛和他,一直是以“我们”的名义,出现在严清面前的。
他怔怔的,忽然就湿了双眼,眼泪几乎没有征兆的簌簌滚下来,飞溅到干燥的空气里。
他哭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委屈,只是无法大声欢笑,但却真的开心。
“小心点,别把头探出去。”脑后传来文思凛叮嘱他的声音,他用力答应了一声,偷偷用袖子去擦下巴上的泪珠,远处是缓缓转动的风车和忽而一群飞鸟,是宁静又自由的景象。
·
他们没有直接上高速,正沿着周围有碧青田野的土路向东行驶。
前方日光耀眼,地平线是极灿烂的金橘色,好像所有的目的地都那样光芒四射,文思恬发了一会儿呆,开始慢慢思考。
为了以防万一,他兜里还是塞着那年迈的大夫开给他的药,这是不容易瞒住文思凛的。
他的病早晚得告诉文思凛,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抑郁症,万一哪天他忽然发作在浴室切开了自己的动脉血管,文思凛会发疯的,他不能这么对待他。
文思凛在旁边用沉沉的嗓音跟着收音机哼唱,他的脸被新鲜的阳光映照着,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他冷冽的侧脸线条看上去温柔又英俊,像是文思恬记忆中他十七八岁的模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烈。
不知道原本就病恹恹的弟弟,忽然间病上加病,他受不受得了。
文思恬犹豫着,要不要先给他哥打个预防针。
“哥……”
“嗯?”
“我们是不是,该体检啦?”往年文思恬讨厌体检,都是文思凛强迫他去的。
“差不多,回来之后去吧。”文思凛随口答道,“你不想去?”
“不是……”文思恬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除了常规项目,还有没有别的啊?”
“你不是很讨厌做体检吗?怎么还想多做几项了?”
“一年一次嘛……”他偷偷去瞥文思凛的表情,声音渐渐小下去,“就……有的时候我觉得……心里不太舒……”
他话没说完,被一阵不识时务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文思凛看了一眼手机,眉头蹙起,但还是把车速放慢,接了起来。
“喂……”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脸色就变了。
不过数秒的时间,文思恬眼见他与路边停靠的一辆红色福特越贴越近,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听到一声闷响,伴随着急刹车的刺耳声,两辆车的后视镜撞到了一起。
第三十五章
他吓了一跳,又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把,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急忙去看文思凛。
文思凛手中还举着电话,眉头狠戾地拧到一起,匆忙伸出手推开车门下车,口中同时对着电话那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文思恬楞了片刻,反应过来也要跟下去,发现右车门与对方的车靠得太近,只好手脚并用从左侧的驾驶员席位爬了出去。
文思凛正在同车主解释,一边电话不离耳,也许是车主十分不满意文思凛找茬一般的难看神色和打着电话与他交涉的态度,口气十分之差,嗓门也越来越大,文思恬见状赶紧上前,示意文思凛先去打电话,他来同人家解释。
文思凛无暇顾及太多,对车主举手以示歉意,退到旁边去打电话。
“……你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撞了别人还这么*!”车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矮胖男人,原本就红彤彤的脸气得发胀,汗液在日光下灼灼发亮。
文思恬连忙与他道歉,百般保证一定会赔偿他,车主见文思恬样貌年幼,态度温柔,有脾气也不便冲他发,挥了挥手道:“这不是赔多少的问题,我本来好好的停在这里,会不会开车啊?不会开就……”
文思恬笼罩在车主源源不断地牢骚下,仔细检查了车辆,两辆车受损都不严重,对方的后视镜翻折了过去,只有相触的地方有擦痕,对方是新车,大概一方面是心疼,一方面是不满文思凛的态度。
不远处小上坡上玩耍的小男孩观摩了几眼,也跑了过来,拉着车主叫爸爸。
“真是对不起,我哥哥他是不小心的,您看下该多少钱,我们来赔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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