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惊仙》第35章

俗语有云，望山跑死马，确有其理。当小雨背着丑姑赶到山脚之时，已是夕阳斜挂，黄昏将至。
体内真元所剩无几，双臂、肩膀曾被鲁坤击伤之处，先前尚自不觉，此刻竟然火辣辣的痛作一团。双腿亦是重如灌铅，肿胀似鼓，他一日奔行不下千里，途中少有停歇，双腿终是血肉造就，岂能丝毫无损，真元运转之际感觉不到，此时方显痛楚难当。
迷雾中的小山露出真容，地势蜿蜒而起，四周芳草菲菲，花木扶疏。夕阳透过林间树缝，被切成几绺薄片，斜插而下。林木深处，羊肠小道若隐若现，一股久违的熟悉感觉从心头泛起。
小雨拖着伤累交加的身体，于夜幕降临之前，勉强寻得一处隐蔽山谷，本想稍作休息，谁知身心俱疲，倚着大树眼皮一合，竟然就地睡了过去。
幽冷的山谷，空旷如野，明月高悬，洒下满地清辉。夜风徐徐吹来，扫落小雨眼角溢出的泪滴，泪滴掩映着如练月华，晶莹一闪，落入尘土。小雨悄然睁开泪眼，醒转过来，呆望着天空中的众星捧月，双手急匆匆的向身旁抓去，触到的是一具早已冰凉的身体。
小雨缓缓俯下身，紧紧依偎过去，再也不肯离开，口中喃喃轻呼：“姐姐……姐姐！”
心中空落落一片，只想永远牵着姐姐粗壮的手臂。苍茫天地，唯有这双毫无生机的臂膀能让他依靠，唯有这双粗糙的大手能给他暖意。这双手，这臂膀，这个人，曾经打骂过他，照顾过他，拥抱过他，更回护过他，光剑临空那一刻，是这双手将他拉到身后，用血肉之躯为他撑起了一道宽厚的屏障。
可是现在，她安静的躺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呼唤，她终究再也听不到了，此后万里层云，千山暮雪，所有的忧乐愁苦，只有自己独自承受了。
原来伤痛并不会随梦而去，梦醒了，伤痛依然还在，越发的深沉和强烈。
“小雨！你说，要是有下辈子，我会不会……变得……漂亮一点……”，姐姐临终前的一字一句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姐姐虽出身名门，却因容貌丑陋，遭亲父嫌弃，为弟弟欺辱，无奈远遁，隐入森罗堡，天伦之乐从未享得半分。容貌是姐姐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痕，如有来世，姐姐必定会是一位善良美丽的温婉女子，受尽万千怜爱。
一念及此，脑中不禁浮起另一个身影——森罗堡少主柳一夕。
初见之时，紫衣霓裳，星眸流转，那一刹那的惊艳小雨至今难以忘怀，而数个时辰之前，这位美如天仙的女子却化身恶魔，六亲不认，黑色光剑毫不留情的夺走了姐姐的性命，也斩断了小雨心中仅有的一丝敬慕。如此说来，漂亮又有何用，美貌如花却冷酷心肠，这样的美貌，不要也罢！
小雨紧抱着姐姐，时而悲痛莫名，时而疼惜满怀，时而愤恨交加，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到最后只觉双眼生涩，喉咙哽咽，却始终填不去那种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感觉。
“月亮好圆，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却成了我和姐姐的永别之日，老天真是不公！”小雨起身坐起，任飘渺的夜风将他吹的发飞衣扬。
“火龙应是遁入玉坠了吧，她先前吐出的那道流光不知是何物，当真厉害！若没有它，姐姐恐怕连尸首都无法保全。”小雨尝试将心神探入玉坠，依旧毫无所得。
荒山幽谷，四野苍茫，万籁俱寂，直到此刻，他才有暇去慢慢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渐渐明白了，救助火龙有多么危险，姐姐在有意无意的阻拦中流露出的毫不张扬的爱护之意，在他心中才渐渐变得鲜明和深刻起来。
自己终于为自己的天真和固执付出了代价，姐姐的飞来横祸多半由火龙招引而来，而火龙却由自己招引而来。
“若是以后再遇到如火龙这般情形，自己真的能忍心袖手旁观，不管不问吗？”他认真的问自己，若是以前，他可以不假思索的说“不能”，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
这次救助，从头至尾，都是一场荒唐而残酷的错误，没有助人之后的踏实快乐，没有想象中的完美结局。姐姐的死，动摇了某些他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
姐姐走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山中的幽静，此时多了几分清冷和孤寂，小雨鼻头一酸，垂肩掩面，颓然坐倒，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
【第0036章】 凌云之志　＇本章字数：260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8　17：00：35。0＇
痛苦、自责、悔恨、扪心自问，种种思绪，杂如乱麻，将月下的少年紧紧缠绕，挥之不去，少年陷入了一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心灵旅程。夜凉如水，风吹林动，少年颓坐中宵，直至月落日升，东天泛白。
太阳每天总是崭新的，它爬上山巅，透过云霞，布散烈烈朝晖，将小小的山谷照得格外灿烂和明澈，低矮平缓的山坡被镀上了柔和的金边，青翠欲滴的草丛也被染成了温暖的黄绿，夏日的清晨，别有一番宁谧静好。面色苍白的少年倚树独坐，形单影只。
腹中“咕噜”作响，小雨摇落满身雾露，如梦初醒。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在附近树林搜寻一圈，收获甚微，除了几枚青涩山果，只找到一柄锈迹斑斑的半折柴刀，不知是哪位樵夫所弃，小雨顺手捡了回来。山果入口，却尝不出是何滋味，此刻纵有美酒佳肴在侧，他也同样食之无味。
回想沿路所见，林中夏花处处，草木繁盛阴翳，时有鸟语盈耳，尽显清幽气象，与栖霞谷颇多相似，难怪先前一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熟悉而陌生。
“不知爷爷此刻身在何方，可否安好？栖霞谷中又是何等光景？”睹物最思人，怎奈物是而人非。
小雨感慨片刻，暗自低叹：“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山谷有花有树，风景甚好，更难得一派清净，作为姐姐的安眠之地，倒是不错。”
有了主意，当下不再迟疑，返身入林，寻来大堆干柴，将丑姑尸身平放在柴堆上，几番犹豫，狠下心引燃柴堆，片刻之后，毕剥之声连绵不绝，熊熊火焰吞没了丑姑的尸身。
眼泪再一次无声的溢满脸庞。
与丑姑相识不过数月，姐弟之情却早已刻骨铭心。小雨受伤虚弱，丑姑不辞辛苦，亲自下厨，精心烹制三餐；小雨受人欺凌，丑姑义无反顾，以死相拼；小雨孩童心性，丑姑便陪他疯玩，坐忘峰到处都有他们的足迹；光剑临空，丑姑以身挡剑，无怨无悔……
过往的点点滴滴，如同时光倒流，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历历在目。原来姐姐为自己付出了如此之多，自己却很少回报过她什么。
习字之时，曾临摹过一句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直以为，那只是文人的无病呻…吟，直至生离死别，小雨方才懂得，真正伤心处，哭泣和眼泪断然无法排遣那份弥天之痛。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也绝非几句苍白无力的诗句所能描述。
小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姐姐！小雨对不起你！小雨好想你！”
回应他的，唯有空谷余音和烈烈火焰。
只小半个时辰，丑姑高大威猛的身躯便消散无踪，化为满地灰烬。小雨斩下一段树干，用刀凿空，做成一副简易的木盒，将姐姐的骨灰仔细收集。
“咦！这是什么？”小雨从灰烬中捡起一颗小小的透明珠子。
珠子呈六方棱形，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黄光，内里隐有雾气萦绕，变幻翻腾，小雨盯着看了一小会儿，便觉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连体内真元都随着那团雾气四下奔走，流窜之间竟有失控之象，连忙闭眼扭头，不敢再看。
“好古怪的雾气，竟能引动真元！这珠子想必是姐姐的随身之物，我须妥善保管，留作念想也好。”小雨没有心思细想，小心翼翼将珠子贴身藏好，捧着骨灰盒爬上山坡。
从坡顶俯瞰，树木成荫，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不如就将姐姐安葬于此，有美景相伴，想必她也会喜欢的。”
坡顶绿草如茵，土质松软，小雨一掌拍下，泥土飞溅，地上被拍出一个数尺深的坑洞，小雨依依不舍的将骨灰盒放入坑中，撮土掩埋，心道：“日后我还要时常回来看望姐姐，须得立个墓碑才是。”将先前未用完的树干，剖而为二，以刀削为平板，聊做墓碑。
“碑面应该写些什么？森罗堡众弟子都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