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野人谷》第51章


野人在我面前站定,神情中有一种完全无法隐藏的伤恸,布满细小伤痕的脸,看起来却偏偏是欺骗人视觉的白皙,他尽量自如地朝我微笑,让我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错,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始终是武林盟主邵颜阖。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野人。
像他不再规避我的视线,他可以极为平静地与我对视,深棕色的瞳孔,圆得像可以达到人类所能拥有的极致,并且,他也能够像众多武林高手那样藏匿自己的锋芒,平常人很难做到的令自己内敛,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他静静看我,平静得有点可怕,原来别人传出他那么骇人听闻的身世背景,他也可以不在乎。
以前我可以说他只在乎我,现在却只能说,其实他也有他的理由,很多事都是情非得已,在他心里,我一如既往重要,从来都不必怀疑。
但事实很残酷,胸口里有一种闷痛作不了假,像重感冒时无法呼吸,张着嘴做所有事,尽力扩张肺活量,却仍感觉要被人活埋。
恍惚间想到一句更为脑抽的话:Iloveyou;butyouhurtme。
我想笑。
毕竟无论真相究竟为何,他可以做到让我全然忘记他,我同样需要时间说服自己不必去在乎。
此刻两人面对面,野人已经不再看我,垂着眼,神色也越来越不自然,突然间我去握他的手,却被他吓得躲开。
我就真的笑了,是不是有些事情再次反转了,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啊,该是他来握我的手,而我咬他一口甩开他,再对他拳打脚踢一通发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又是我错了,又要是我,想尽办法哄回他。
我现在有一个特美好的幻想,即便他骗了我,索性就骗得彻底一点,失忆是假的,失声可不可以也是假的,我希望他说话,我还是希望他好。
不要像个哑巴又像个傻瓜,连开口辩解都做不到。
“你可以说话吗,”我问他,“你可以出声吗?”
避开我的手垂在身侧,他慢慢握拳,微微动了嘴唇,却又摇头。
我失望,不过也松了口气。
这四周围一众看热闹的高人啊,他们的目的到底不过如此,无论燕朝红、神捕、还是南宫公子,那么不辞辛劳向我控诉野人的罪行,重案当前,自己个个位高权重、又贵人事忙,却偏偏由得我与野人谈情、生误会,他们的目的其实也只有一个,就是将我当成野人的死穴,让我审判他。
我却还没有那么理智尽失,即便有误会,即便可能野人真的错了,那也是我与他之间两个人的事,我不会傻得将野人的底牌掀给任何人看,我还懂得不该给他添麻烦。
因此燕朝红不该指望我,真相不会使我歇斯底里,或许我整日废话连篇感情过剩,但我是一个长了脑子的人,不会激动地抓住野人衣领逼他痛陈所犯何罪,毕竟遇上野人以前,没认真对待过感情问题的我,从来对撇除**的纯粹恋爱,不抱持任何幻想。
是有个人先对我付出了,我才愿意倾其所有为他献上一切。
现在我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只有两个。
野人再没有动,因为我没有碰他,但他面无表情,我不喜欢他如此,因为我搞不清,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太过压抑。
最终听自己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问他:“石什么桓……你娶她,真的是因为你喜欢她?”
野人怔住,大概没想到我会最先问这样一个问题,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突然间如此在意一个已死之人的名字——“笙桓”两字,我甚至不想听自己嘴巴里字正腔圆地把它发出来——甚至比野人设计令我失忆还要让我无法忍受,但绝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份,而是野人,每当他听人提起那个名字,眼中的光便会猝然收缩成一团,他很痛,我可以体会,那种痛,已经占据他身体某处,成为一种隐疾。
最终野人缓缓摇头,出乎我意料。
他垂眼,站得僵直,除了脸色惨白,没有任何异样,但我却忽然不敢再问下去,如果那是他的痛处,我来戳,未免太狠了一点。
因此我迅速转换话题,真正关于我与他之间所有一切的话题。
“燕朝红说的都是真的吗?”我问他,“是你向徐夷讨了药令我失忆?是你让我忘了你?全部都是你安排好的?山坡下野地,燕朝红见到的人也是你?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他闭起眼,不知从哪一个字开始,他不是眨眼、而是完全闭上眼,拳握得太紧,手背上全是暴突的青筋,皮下血管则一目了然——忽然间又松了拳,野人伸不直的手指,略略抖颤。
然后他抬起眼,眼中有了一层血色,冲我,慢慢点头。
他承认了。
我却觉得心像被什么东西捅了。
而他脸上的最后一点点沉稳也终于被打破,他不再掩饰,僵硬地抿唇,胸口起伏,气息不顺,可能连他自己都绝望了,不再需要我去评判他是否值得原谅,当他承认一切,就等于破坏了一切。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问,“难道真的有什么宝藏,是我分享了你的秘密?!”
野人微微扬着唇角,但那是天生的,所有的神情,终是渐渐归结为平淡。
我苦笑。
他怕什么,怕我见到金子钻石要去和他抢?还是怕我嘴快长舌、一转头就会将他的秘密出卖给别人?!
“邵颜阖!”我的声音有些软,但我已经极力让声带不要发颤,“你拿……我们之间弥足珍贵的记忆,去换自己一个彻彻底底的心无挂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或许是我从小到大最为宝贵的一段记忆,因为那段记忆里有你,我是真的很努力想要记起来,无论初遇、还是约定——但结果,竟是你不想让我记得,原来是你希望我忘记!”
侧开眼,大步从他身边绕开。
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因为那种感觉太强烈——野人就在我身后。
我明明该回头踹他一脚的,然后就不再纠结,原谅他。
毕竟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财宝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独得的,像咕噜的魔戒。
不需要与任何人分享。
那么我也不该怪他。
但我仍然会痛,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当白痴、这么彻头彻尾地骗过,更何况,我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稀里糊涂、一头雾水。
这群无所不能的江湖中人啊,我没事跟着他们凑什么热闹。
于是痛到最后渐渐变得麻木,甚至一时间,很能理解那些拿刀自残人士的心情,因为手臂或是大腿上面的那些皮肉,NND就是那么不舒服,我就是想拿根针,在上面使劲绣朵白莲花什么的,或者直接刺字,刺——
野人你这个王八龟孙子,你根本不是人,你就是一混蛋!
他却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手与气息都是冰的。
我陷进他怀里,知道他抖得厉害,也克制得厉害。
他是不能失去我的,但截至此刻,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
“你肯定不能走出这里半步……”我叹气,沉声,“所以我先去徐夷妖怪家住两天……等缓过劲来再来看你,前提是,你还在这里……”
两日为期
徐夷给我准备了一间桑拿房,同时烧着十大锅水,蒸汽弥漫。
我坐在冒泡泡的浴桶里,水面上铺满各种药材、红花绿叶,味道凄清浓烈。
神医说我需要身心放松,然而大夏天蒸汽浴,我觉得自己心脏负荷有点大。
三天前……南宫家宅子里,我可以说,最终的收场是一塌糊涂。
甚至是一片混乱。
野人那时追出了院子,护院高手齐齐出动,剑拔弩张。
而四周围丫鬟园丁,就算素质再好,也是要聚众看热闹的。
我记得金鱼池子边,挣不开野人的手,头顶白花花的阳光射得我眩晕心悸。
那时的感觉,就好像所有镜头拉长拉慢,野人的脸慌张坚定,他求我,嘴里不断说:孙青山你去哪……
但依旧任何一点声响都发不出。
我无奈,去哪儿不是说过了吗,而且我还说了不止一次。
甚至到最后,连燕朝红都冲我喊:“孙青山你怎能把他一人留在这儿?他疯起来谁制得住!”
“我不是要走!”我试图向野人解释,“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不然冲动起来做事不带脑子……”说不定就把你给踹了!
但野人根本不听我解释,宋观拉不住他,他差点就抱着我怒闯南宫府。
后来拉扯间,我的呼吸开始加速,越吸越急,却仍觉得喘不过气。
他真的把我逼急了,因为他全然不顾自己,别人拿剑招呼他,他就拿手掌上,而我又拉不住他,劝也不听,最后还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镇定了。
我却不行了。
身体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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